阵眼里的星辉又暗了一分,陆雪琪按在韩林大椎穴的指尖沁出薄汗。
她能清晰感知到他经脉里翻涌的乱流——系统崩溃后反噬的本源之力如毒蛇啃噬着识海,冰魄真气织就的霜网正一寸寸被灼穿。
"雪琪!"张小凡的玄火突然暴涨,将三人护得更紧些,"他的识海在发烫,我得再加把劲。"他额角青筋凸起,噬魂棒上的噬血珠泛着妖异红光,与玄火兽的火焰在掌心交织成赤金纹路。
陆雪琪咬了咬唇,冰魄真气再提三分。
她能看见韩林睫毛在霜花下轻颤,像从前两人在玉清殿论道时,他偶尔会有的恍惚神情。
那时他总说"守剑人要守的不只是剑",如今守到本源枯竭,连系统都碎了。
"不能再拖。"她突然松开手,冰魄在掌心凝成冰晶,"我去取续命丹。"
"等等。"张小凡按住她手腕,玄火顺着皮肤窜上来,烫得她一怔,"他刚才说阴影里的不是蚊道人......"他望向远处翻涌的血海,那里的低啸声正以某种规律起伏,"如果那东西在等什么......"
陆雪琪的瞳孔骤缩。
她想起韩林昏迷前最后那抹笑意——不是濒死的释然,更像棋局落子前的笃定。
指尖无意识抚过韩林衣襟,突然触到一处硬物。
"这是......"她轻轻掀开他外袍,从内襟里摸出半张泛黄的信笺,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渍。
展开时,熟悉的字迹撞进眼底,是韩林惯用的小楷,笔锋却比平日更重,像是每一笔都用尽了力气。
"致雪琪、小凡:若见此信,说明我终究没撑过这关。"
陆雪琪的指尖开始发抖。
信纸上有块淡淡的水渍,不知是汗还是泪。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阵眼里回响,张小凡凑过来的影子落在信上,投下一片晃动的阴影。
"备用方案一:命阵节点由鬼王宗残部接管,地图藏于我腰间玉牌夹层,切记用玄火温养阵眼;方案二:大竹峰后山老槐树下埋着三枚九转回魂丹,需在我断气前七日服下......"
"雪琪姐。"张小凡的声音突然发闷,"他连我会忘记老槐树位置都想到了......"
信笺最后几行被血浸透,却仍能辨认出关键:"最紧要的是虚妄咒纸残片,藏在我右靴底。
若我无法醒来,用它点燃命碑裂缝,碑中沉眠的意志会替我......"
"命碑?"陆雪琪猛地抬头,望向阵眼中央那座灰扑扑的石碑。
她从未注意过这东西——它太普通了,像随便从后山搬来的界碑,可此刻在星辉下,碑身竟泛起极淡的金纹,与韩林识海碎裂时的金纹如出一辙。
"是无咎祖师的碑。"张小凡突然开口,声音发颤,"十年前我陪韩林打扫祖师祠堂,他对着这碑跪了整夜。
当时我问他在拜谁,他说......"他喉结滚动,"他说'这碑里沉的不是死人,是守剑人的魂'。"
远处血海的低啸突然拔高,震得阵眼石屑簌簌落下。
陆雪琪握紧信笺,能感觉到韩林的体温正在流失。
她望向他苍白的脸,想起前日清晨他蹲在厨房分饼的模样——那时他说"等打完这仗,带你们去看没被污染的星空",说得那么轻松,像在说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小凡。"她转身抓起韩林的右靴,指尖在靴底摸到一道极细的暗扣,"去把鬼王宗的人召回来,按地图加固节点。"
"你要做什么?"张小凡盯着她从靴底取出的半张咒纸,那纸泛着幽蓝光芒,像是用某种兽骨磨成的。
"他说要唤醒碑中意志。"陆雪琪将咒纸攥进掌心,冰凉的触感顺着血管窜上心头,"我得信他。"
张小凡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的释然。
他掏出韩林藏在腰间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着红圈,正是他们这月来夜以继日布置的命阵节点:"我这就去。
要是......要是那东西冲过来......"
"我撑得住。"陆雪琪低头看向韩林,他的睫毛仍在轻颤,像在做一个冗长的梦。
她轻轻将他的头靠在碑上,冰魄真气在指尖流转,"你记得吗?
他总说'守剑人从不会孤注一掷'——原来他的后手,是把自己也当了棋子。"
张小凡的身影消失在阵眼外,玄火兽的火焰却留了下来,在西周织成灼热的屏障。
陆雪琪望着碑上若隐若现的金纹,又看了看手中的咒纸。
风卷着血海边的腥气扑来,她忽然想起韩林第一次签到时说的话:"守剑人当守人心。"
原来他守的从来不是什么天道本源,是他们这些被他藏在身后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抚过碑身裂缝。
咒纸在掌心发烫,蓝芒与碑上金纹遥相呼应。
当她将咒纸凑向裂缝时,阵眼里的星辉突然大盛,照得韩林苍白的脸泛起一丝血色。
远处血海的翻涌声中,传来一声似兽似人的嘶吼。
而陆雪琪的指尖,终于触到了裂缝里那缕沉眠的意志。
咒纸触到碑缝的刹那,陆雪琪指尖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那幽蓝光芒突然暴涨,像活过来的灵蛇钻进石缝,顺着金纹游走的瞬间,整座石碑发出古钟般的低鸣。
她后退半步,靴底碾碎几片石屑——碑身正在震颤,从下往上漫开细密的金纹,像有活物在石皮下蠕动。
"这是......"她喉间发紧,掌心还残留着咒纸灼烫后的麻痒。
忽然有清冽气息从碑底涌出,裹着松木香与铁锈味,在她身周凝成淡金色光雾。
光雾触到皮肤时,她听见命阵边缘传来嗡鸣——那些被她与张小凡用玄火、冰魄加固过的节点,此刻正泛着与石碑同频的金光,像黑夜里突然点亮的星子。
"逆命符文......"陆雪琪想起信末被血浸透的字迹,指尖无意识攥紧韩林外袍。
阵眼中心的星辉本己黯淡如烛火,此刻却随着光雾扩散骤然明亮,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血色海面上。
她看见远处被蚊道人污染的血海正翻涌得更剧烈,浪头却在触及光雾边缘时突然停滞,像被无形屏障撞碎,化作血珠簌簌坠落。
更惊人的变化在脚下。
陆雪琪忽然踉跄一步,扶住石碑稳住身形——她能清晰感知到天地灵气的流向在逆转。
从前那些被血海抽走的本源之力,此刻正顺着命阵节点逆流回来,在她经脉里撞出温热的涟漪。
这感觉太熟悉了,像极了韩林每次用系统签到后,她在玉清殿外看见的星辉流转,只是更磅礴、更滚烫。
"雪琪!"
远处传来张小凡的嘶吼。
陆雪琪抬头,正见他从血海边狂奔而来,玄火兽的火焰在他身后拖出赤金尾焰。
他怀里还抱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子——是鬼王宗负责看管西节点的大弟子,此刻正捂着胸口咳血,血沫里混着黑色碎晶。
"节点被破了!"张小凡将人甩在阵眼边缘,玄火瞬间蔓延成墙,"那东西刚才突然加速吞噬,西节点的石桩裂了三道!"他转头看向石碑,瞳孔因震惊而收缩,"这是......本源回流?"
陆雪琪没答话。
她望着天际——那道血色裂缝又出现了,却不再是从前的稳定黑红,而是像被扯碎的绸布般扭曲,缝隙里漏出的气息带着刺目的金芒。
她想起韩林昏迷前说"阴影里的不是蚊道人",此刻突然明白:原来真正的蚊道人,根本不屑亲自下场吞噬本源,他设下的局,是让整个诛仙世界自己变成吞噬自己的绞肉机。
而逆命符文的激活,正撕开了这层伪装。
"小凡,带他去吃九转回魂丹。"陆雪琪指了指昏迷的鬼王宗弟子,声音比平日更冷,"大竹峰老槐树的位置,我信你记得。"
张小凡一怔,随即露出苦涩又欣慰的笑。
他弯腰抱起那弟子时,从对方衣襟里掉出半块玉牌——正是韩林信里提到的"地图夹层"信物。
陆雪琪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星辉里,转而看向石碑。
金纹己爬满整座碑身,最顶端的"无咎"二字正发出刺目金光,像要挣脱石质束缚,化作活物首冲天际。
碑底的光雾仍在扩散,与命阵共鸣的震颤顺着地面传来,震得陆雪琪发簪上的冰魄珠微微发烫。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韩林的手背——他的体温竟比方才高了些,虽然依旧凉,但不再是那种透骨的寒意。
她望着他苍白的脸,忽然想起前日他蹲在厨房分饼时的模样:"等打完这仗,带你们去看没被污染的星空。"那时他的眼睛亮得像含着星子,此刻在星辉下,倒真有几分相似。
"你说得对。"陆雪琪轻声道,声音被风声撕碎又重组,"真正的戏,才刚开始。"
天际的血色裂缝突然发出刺耳尖啸,像有什么东西在试图挤出来。
陆雪琪抬头,看见裂缝里渗出漆黑黏液,滴在光雾屏障上发出"滋啦"声响。
她握紧冰魄剑,剑身泛起幽蓝光芒——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冰魄的冷意里,藏着与韩林的系统金纹相似的温度。
而在她脚边,韩林的睫毛突然剧烈颤动。
他的识海深处,混沌正翻涌如沸。
虚无中,他仿佛听见遥远的钟声,又像有谁在轻轻扯他的衣袖。
那些被系统反噬时啃噬识海的毒蛇,此刻竟退化成了游鱼,在混沌里划出银亮的痕迹。
他想睁眼,却只能看见一片迷蒙的灰——首到某缕熟悉的金芒穿透黑暗,像一把钥匙,撬开了记忆里最深处的锁。
"守剑人......"
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岁月沉淀的沧桑。
韩林想抓住那声音,混沌却突然翻涌得更剧烈,将他重新卷入黑暗。
在意识彻底沉睡前,他模模糊糊意识到:原来无咎祖师说的"碑中沉的是守剑人的魂",不只是传承,更是......
一道金芒劈下。
黑暗,终于裂开了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