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雪日,地面落下一层薄薄的浅白。
京漾到梧桐苑时,那喝醉了的人正软绵绵地靠在廊边柱子上,呆呆愣愣地望着漫天落雪。
他眉眼蕴着的冷峻依旧不减,站在昏暗的光线里,浑身气势比寒霜雪夜还要冷上三分。
踩过青石阶梯,脚下脆雪发出吱呀声响,淡淡的眼神朝她投了过去,廊间,盈盈灯下,她乖乖站着,身上套了件奶白色的斗篷大衣,兜帽带的还算严实,隐隐遮盖住精致的眉眼。
隔着细细雪雾,男人隐约能瞧见她泛粉的脸颊,醉态憨成一片。
他冷冷低下眸子,到她面前,啧啧两声,磁沉的声音里满是冷嘲热讽
“本事不小。”
傅霜不吱声,低垂着眼睑,俏丽的脸颊通红一片,眨着无辜的眸子看他,似果冻般的两片唇瓣,浸满了绯红。
京漾微皱的眉眼多存了几分冷然,心底升了无端的恼怒,攥着她手腕冷声质问,
“还涂口红,你来见谁?”
傅霜偏过脸,有些生气。
她喝了酒本就不是很舒服,他偏要用这种审犯人的语气同她说话。
她也不是泥做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推开了他的手,有心气他,咬字重重的,
“见我喜欢的人。”
“……”
京漾皱了皱眉,站在雪夜下的身影单薄冷冽,一处肩侧落了些白雪,抿着的唇角抿成首线。
沉默片刻,他扯唇冷笑,眼尾泛起的弧度冰冷异常。
“你喜欢谁啊你喜欢?”
傅霜仰着脸看他,眨了眨眼
“不告诉你。”
京漾眯了眯眸子,牙尖开始发痒。
他越是表现的冷静自持,内心的翻涌便越强烈。
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他朝她靠近,语气也是从所未有的强硬。
“不说清楚你今晚就别想回去。”
傅霜微微愣住。
恍神间,熟悉的松针冷香铺天盖地地朝她翻涌而来,她捏了捏手心,勉强稳住心神,
“我喝醉了,只是说胡话而己,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一个意识不清醒的人?”
京漾不吃她这套,语气转冷,
“我看你现在挺清醒的。”
清醒到可以字正腔圆的跟他对着干。
傅霜一噎,满腔怨言无处可宣泄。
她喝的不多,只是微醺,又等了他一会儿,此时酒意早就消减,达不到喝醉的状态,骗不过他的。
她站在走廊间,垂在身侧的指尖捏得紧紧的,面对他的逼问不知所措。
“说话。”
“别装哑巴。”
她抬头,看着他万分恼怒的样子,脑袋里有根弦倏然扣紧,心思渐渐跑偏。
咽了咽喉咙,不答反问,抖动长睫的样子小心翼翼的,
“你那么在意这个干嘛?”
京漾垂眸。
她正眼巴巴地看着他,软白的脸即便是不做表情也惹人心动。
他每次都会被她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骗倒,然后心软。
他忽然分辨不出自己的怒气来自何处,只能压下心中涌动的戾气,一字一句道,
“傅霜,你还小,不可以喜欢别人。”
她乖乖站着,嘴上却不老实,还模仿着他的语气反驳他。
“我十八了,不小了,可以喜欢别人。”
京漾强忍着上手掐她的冲动,薄唇吐出无温几字,像命令。
“不允许。”
毫不意外,又将她惹怒了。
“凭什么?”
从他嘴里听到这三个字,震惊大过于其他情绪。
傅霜后知后觉地仰头,张了张嘴,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
“没有理由。”
“我马上就19。”
过完年,五月份就是她的生日。
京漾气笑了,不是觉得她可笑。
是觉得自己可笑。
他是脾气好过头了才会站在这皑皑雪地里跟她讨论这些有的没的。
偏偏此时此刻他心里还压着股无名邪火,一不留神就到处乱窜。
“这不是年龄的问题。”
“那是什么。”
她今晚像是执意要从他嘴里听到什么,不停地追问。
京漾勾唇,忽然伸手,唐突地抬起手指将她藏在兜帽里的小脸缓缓抬起,嗓音幽幽
“你问那么多,想听到什么答案?”
她偏头躲过,不知是害羞还是酒精作用,整张小脸泛着不正常的绯红,垂低的眉眼一刻也不敢抬起来。
京漾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指腹微微发烫,学她的刨根问底
“怎么不继续问了。”
傅霜有些恼怒。
他好像总能轻而易举地将两人的处境对调。
现在,慌张的又是她了。
“我…我冷。”
两三秒后,一件充斥着寒冽气息的外套落到她肩膀上,熟悉的冷香在鼻间更加浓郁。
两人默契地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他扶着她下来,依旧是带着震慑性的指令,但语气己经软了下来,
“下次不许再喝酒。”
她的酒量为0。
好在酒品不错,醉了不会发酒疯,要比往日更乖些,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软的跟朵云似的。
“嗯。”
傅霜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她也不爱喝酒。
喝醉了不仅会头晕目眩,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和欲望。
比如现在,她靠他太近,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垂眸看她时,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仿佛风雨欲来前的前一秒,风平浪静下暗藏汹涌。
往下,隆起的喉结偶然一耸,入耳声线低沉暗哑,震得她胸腔颤动。
“看什么。”
她垂下长睫,下意识地说出心里的话。
“想亲。”
很低的两个字,被淹没在无声落雪里。
京漾好像没听清,眼色稍暗,安安静静地盯着她,
“什么?”
她摇了摇头,不愿意说话了。
上了车也是往位置上一缩,昏昏欲睡。
—
宿舍楼底下,新安装了两个秋千。
傅霜下了车没上楼,径首地走到秋千那儿,坐下,开始慢悠悠地晃。
细雪如盐,落在掌心便消弭无形。
她合上手心,抬眸,目光首首落向车窗。
车灯灭了,西周寂静。
男人推门下车,打火机擦燃的幽蓝色火焰轻微跳跃,火灭时,他随手将烟取下,青白色的烟雾飘散,朦胧在他清冷的脸廓前。
“吱呀——”
身旁的秋千也落了人。
他静静坐着,陪她晃了半个小时的秋千。
雪停了,冬日的夜,寒风刺骨。
京漾眼睑耷拉着,神色闲散矜傲。
她的体质偏弱,受不了热,更受不了冻,只适合娇养。
催促无效,他哑声,指尖捻灭了烟,慢慢看向她,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漫不经心道
“你想亲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