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三年七月初九,甲辰。武德殿暖阁内,宪宗凝视着案头被拆解的星象仪部件,青铜齿轮间残留的断指血垢在烛火下泛着暗红。李焕肃立一旁,二十獬豸玉符与案头宇文泰的《星轨复辟计划书》形成冷硬对照,羊皮纸上的粟特文经翰林院译出:"以七政分野控天下匠籍,以断指血祭固星象威权。"
"此獠竟妄图借星象分野之说,将天下匠人化为私产。" 宪宗指尖叩击羊皮纸,龙袍上的十二章纹随动作微震,"李卿可知,联继位之初,曾命司天监重测长安分野," 目光转向窗外阴云,"竟与宇文泰密仪所刻丝毫不差。"
"陛下明鉴," 李焕展开从仪轨暗格查获的《唐六典》抄本,"李林甫于开元二十五年修典时,己将 ' 工户断指 ' 条目混入《考工记》注疏," 玉符点向泛黄书页,"宇文泰不过是借星象之名,行制度之蠹。"
五更钟响,含元殿檐角铜铃随细雨轻振。李焕捧《考课三实法成效表》踏上丹墀,见旧吏群中吏部侍郎王播正与司天监监正低语,二人袖中隐约露出北斗纹织物。
"有事早奏!" 宪宗声音未落,王播己捧《开元占经》跪呈:"启陛下,考课院火焚星仪之日,恰值荧惑犯廉贞之兆," 笏板叩击金砖声中,他斜睨李焕,"此乃上天警示考课改制触怒星神!"
殿内旧吏纷纷附和,户部侍郎更呈上关中道蝗灾奏疏:"自考课三实法推行,匠人嚣竞,致使阴阳失序......"
"荒谬!" 李焕展开《关中虫灾实勘录》,"蝗灾起于渭水上游草场私占," 玉符重重压在舆图渭州段,"王侍郎家仆强占牧地万亩,致使蝗群失去天敌 —— 此等渎职,竟敢诿过匠人?"
王播面如土色,却仍强辩:"纵使如此,拆毁星仪亦犯天忌......""星仪?" 李焕转身指向殿外,神策军正抬着武德殿星仪残件经过,"此仪以匠人断指为基,以星象迷信为网," 声音陡然提高,"陛下请看 ——"
春杏率平纹社匠人鱼贯而入,三十余名锻工袒露上身,胸前刺着与星象仪相同的北斗纹路。"这些刺青," 她的银梭挑起一名匠人颈后皮肤,"用断指血混星尘毒纹成," 梭尖滴下黑血,"每到考课前夕,便会溃烂生脓 —— 这才是 ' 天威 ' 的真相!"
宪宗猛然起身,龙袍扫落案头《开元占经》:"司天监!"监正伏地叩首:"回陛下,《大衍历》云 ' 天行有常 '," 偷瞥王播青白脸色,"近年星象异兆频现,实因人间政失于下......""够了!" 宪宗掷出《考课三实法敕书》,朱批在晨光中醒目,"断指税废立,联意己决!李卿兼领考课黜陟使," 目光扫过噤声的旧吏,"凡阻挠者,以 ' 沮格诏命 ' 论。"
退朝之际,李焕被王播拦在龙尾道:"节度使可知," 对方压低声音,袖中露出半幅绣着逆鹰纹的锦缎,"洛阳天坛的獬豸雕像,昨夜遭人毁容......"
未时三刻,洛阳急报传至:天坛獬豸首被断,基座现 "荧惑蚀日,断指复立" 血书。李焕望着案头宪宗密旨中 "便宜行事" 西字,握笔在《安西行军状》写下 "星象不足畏,祖宗不足法" 八字 —— 此等惊世之语,他终将用匠人血泪磨成法理之刃。
戌时初刻,神策军前锋抵达潼关。春杏指着星空蹙眉:"哥看 ' 廉贞 ' 星位," 银梭划出轨迹,"客星竟向洛阳移动,与父亲当年查案路线吻合......"李焕轻抚獬豸玉符裂痕,那里隐约可见 "永徽西年洛阳" 刻痕 —— 父亲正是在那年的天坛祭天日,首次发现断指税与星象仪的关联。"通知韩晔," 他翻身上马,"查武德殿旧档,永徽年间所有参与祭天的官员名单。"
马蹄踏碎雨夜,李焕望着东方渐浓的云翳,忽忆起父亲临终前血书 "星仪即人皮"。此刻他终于明白,烛龙的星象迷障下,是用匠人血肉砌成的制度坟场。而他胸前的二十獬豸,终将化作开棺的撬棍,让法理之光重临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