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进站,月台上的积雪被踩成黑褐色的冰碴,绿皮火车喷出的白雾模糊了站台上的革命标语。
秦曼紧了紧棉袄,站在谈铮身侧,随时准备搀扶。
“让让!开水小心!”
穿蓝布衫的铁路工人推着铁皮水车挤过人群,谈铮的右腿明显晃了一下。
秦曼刚要伸手,右后方突然冲出个穿墨绿工装的年轻男人。
男人鸭舌帽檐压得极低,与谈铮擦身而过,首接用半边身子撞过去。
“当心!”
秦曼眼疾手快,抓住谈铮肘弯往后带,自己却迎上了那股力道。
男人用了力气,把秦曼撞出了一个趔趄。
“挤什么挤,你瞎啊!”
秦曼立刻回头,指着男人大骂。
年轻男人听见动静,突然转身,沾着煤灰的脸涨得通红:“同志对不住,我家有急事,赶火车。”
“你看这些人,有不赶火车的吗?”
秦曼上前抓住男人的胳膊,不依不饶,“我对象本来就骨折了,要是被你撞倒又要去医院,你负责不?”
“那不是没撞倒吗?”
年轻男人畏畏缩缩,看起来很卑微。
两边吵架,立刻有好事的人跑过来围观。
有大娘替年轻男人仗义执言:“人多 ,挤一挤在所难免,你要是豆腐做的,你别出门啊!”
一句话,彻底激起秦曼的怒火。
她最烦的就是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
没有任何犹豫,秦曼二话不说,半个身子撞过去。
大娘捂着腰身,原地打晃:“泼妇,真是泼妇,没有天理了啊!”
“大娘,我又不是有意的,人多,挤一挤在所难免。”
秦曼把话添油加醋还回去,“你要是豆腐做的,还不如在你家炕头躺着,别出门啊!”
“你……”
大娘被堵得语塞,脸变成猪肝色。
她一口气不上不下,去找列车乘务员评理。
因为两边闹了矛盾,秦曼和谈铮由乘务员带着,顺利上车。
到了车上,大娘还在告状。
秦曼在一旁一言不发,等到大娘说得激情澎湃,把秦曼数落得一无是处的时候,秦曼适时地补充一句:“行,你老你有理。”
大娘一口气没上来,再次被气得半死。
那个撞秦曼的男人,反而躲在车厢的角落,看着热闹。
大娘战斗力太强,乘务员被吵得脑仁疼,求助地看向秦曼:“同志,撞人是你的不对,快给大娘道歉。”
出门在外不容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我被人撞的时候,她为啥说风凉话啊?”
秦曼坚决不道歉,“我是为了成全大娘,至少证明她不是豆腐。”
“牙尖嘴利的小蹄子!”
老大娘气得一梗,伸手就要撕扯秦曼。
眼看车厢里闹起来了,秦曼不吃这个亏,左躲右闪。
逃跑的时候,故意路过戴着鸭舌帽男人的身边。
一首到火车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缓缓离站,一场风波才告于段落。
李卫国和王双的座位,在秦曼和谈铮的背后。
一上车,王双身边突然被塞过来个小男孩,原本两个人的位置,拥挤了很多。
“小曼,咋回事啊?”
好不容易动了下,王双回过头,只能看到秦曼的后脑勺。
因为她在火车上与大娘骂了三百回合,恶名传开,周围站着的人看秦曼不好惹,没有人敢来找不痛快。
“双姨,我没事,我正好气不顺,我看哪个不开眼的敢给我找不痛快。”
秦曼说着,拿出一个苹果。
用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削苹果皮,苹果皮薄如蝉翼。
周围人见状,原本还想偏帮大娘的人,顿时闭上嘴,眼睛不自然地移开。
秦曼对众人识相,感到很满意。
谈铮借着倒水的间隙,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这一趟火车,注定不太平。”
“我知道。”
秦曼把苹果递给王双,为方便说话,脑袋一歪,靠在谈铮肩膀上。
一开始人多,如大娘所说,只要不发生踩踏,挤一挤没什么。
不过,秦曼和谈铮本来就走在后面,男人撞过来显得太刻意。
“我拦着他,看到他中指侧面的茧子。”
秦曼闭上眼,发出清浅的呼吸,仿佛睡着了。
谈铮垂眸,听出了秦曼的言外之意。
他告诉过她,那是只有长期握枪才会留下的痕迹。
鸭舌帽男人就蹲在车厢连接处,只要抬眼就可以看到他们这边的情况。
很明显,就是为绝密文件来的。
目前看,暂时没有找到男人的同伙,至少帮腔的大娘不是。
见秦曼睡着了,车厢里的气氛顿时一松。
南来北往的旅客凑在一处,有人开头,其余人跟着攀谈起来。
和秦曼吵架的大娘距离秦曼的座位不远,吵架没赢,动手连秦曼的衣角都没摸到。
大娘越想越生气,站起身道:“咱们来自五湖西海,聚在一起是缘分,不如合唱一首歌咋样?”
“好!”
还不到晚饭时间 ,车厢里的旅客都很捧场,拍手叫好。
大娘自告奋勇做了指挥:“《黄河大合唱》,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一二三,起!”
接下来,车厢内的歌声一浪高过一浪。
秦曼揉了揉眼睛,看过去。
大娘见把她吵醒,露出 一个得意的笑,指挥的更加激情澎湃。
趁着这个间隙,秦曼对谈铮道:“我怀疑有人接应他,你现在是目标,也是靶子。”
“小曼,等会你想办法,找人换个座位。”
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眼下,不能退缩,唯有面对。
谈铮倒是不怕敌特,他担心对方残暴,对无辜的群众下手。
秦曼毕竟是个女人,又没有类似的经历,内心惶恐害怕是正常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曼摆摆手。
谈铮受伤,未必是鸭舌帽男人的对手。
车上人多,他们必须做好应对突况的准备。
火车开了一个多小时,窗外的景象己经被大雪模糊。
秦曼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左思右想,决定站出来保护文件:“如果你信得过我,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我手里,等到了省城,我再还给你。”
担心谈铮多想,秦曼又补充道:“你放心,我绝不会私自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