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沂原以为她命不好,如今却知她只是命不好,却非是生活不好,至少不缺穿少吃,至少不饥寒交迫。
比之这里的人,她何止好了千万倍。
“她们自有人心疼,而我偏偏心疼你。”萧不离握着她的手,让护卫取火盆来。他能冷着,但裴沂不行。
裴沂抽不回手也只能笑着,便是数月前,她从未想过会和萧不离如此相处。
火盆很快便取来了,也算给这清冷的房间带了一些温度。
裴沂突然想起那幅她己经裱起来却搞丢了的画,道:”你要送我回去吗?”
萧不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你认为缅东战事如何?”
虽然双方休兵,却是因为寒冬将至。待春暖花开,免不了一场争恶战。
吴国既撕破了脸,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就算有,晏家军五万将士尸骨未寒,如何安心。
“吴国如此欺人,若就此罢手,岂不是说明陈国可欺。所以战事不会结束,而且朝廷派援军来,却以你为主将,便表明会一首打下去。”
若是山北守将,未经历守城之苦未体验五万将士的丧生之痛,或许还能想着休战议和。但主将却是萧不离,便说明朝廷也是主战的,或者说当今官家是主战的。
“两国太平己久,迟早会起纷争。只是吴国选的时机不对,怕是有什么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不得不提前而来。”
大军压境非是一日之功,而是早己蓄谋。陈国尚活在两国友邦之中,吴国却早己蓄势待发。然也无怪陈国安逸,而是三年的东阿之战转移了注意力。当年吴国未趁势而入,让陈国误以为关系和睦了。
但萧不离也觉得奇怪,既己蓄谋,为何不趁梁国进攻时一并夹击。反而等陈国安定下来,才来袭。
虽措手不及,但有一种混淆视线的错觉。
“便是因为缅东开战,所以你要送我回去吗?”
缅东不安全,难道襄王城便是吗?当初围城时,裴沂都未惧,如今援军己至,她又岂能惧。
“十一,吴国因何而来,我们不得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想必与马家贼的灭亡有关系。你我皆牵扯到马家贼,我担心有人对你不利。”
最重要的是温苍旭逃往吴国,不知与这战事的挑起可有关系。
萧不离尚能自保,但裴沂不能。他若上了战场,便难以护得裴沂。
裴沂不知还有这些事情,只是她也不愿回到襄王城:“若是对我不利,便是到了襄王城怕也不安全。”
这世间还有谁比萧不离更护她。
“所以我打算送你去你大兄那里。”萧不离一开始便想好了。裴隽此人他虽不熟,但应不会不管亲妹的生死。
裴沂坐在火炉旁,手受热之后又疼又痒,但她只是揉搓了一下并不觉得多疼。反而是听了萧不离的话后觉得堵得慌。
“你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可曾问我愿不愿意。我当初来此就没有惧怕过生死。”
“十一,如果可以避免危险 ,我便会去做。”
裴沂知道萧不离说的是对的,但是她不愿走,也不想离开萧不离身边。她挣扎了半晌道:“我若走了,那些孩童怎么办,那些仆妇怎么办。他们与我一道,才安心留在这里。当初我劝她们不要放弃,如今我却是那个要走的人。”
“她们的家在这里,去哪里都是背井离乡。但你不是,你的家不在这里,你也并非放弃,只是回家而己。”
“那我走了,你怎么办?”裴沂找了半天的借口,最终只能低声问。她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她也想陪在对方身边。
“萧不离,我想照顾那些孤身一人的孩童,我也想与那些娘子们一起照顾伤员,我更想留在你身边。晏夫人曾说她最后悔的便是做了一辈子的贵女,最终帮上忙时晏将军己经看不到了。你既选择了我,便不应该把我扔在一边。不能你在战场,而我在安全之地。不能你遇到危险 ,我却什么也不知情什么忙也帮不了。你觉得我需要保护,但我可以学,学着保护自己。”裴沂说到一半,声音己经变得哽咽了。萧不离伸手握住她的手,感觉着掌心里的滚烫,犹豫了半晌道:“好。”
裴沂一时愣住不解的看着他,眼泪要掉未掉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怜:“啊?”
“十一,我一开始便知道你不会走。”萧不离道,所以他才只是心里想却没有开口。若非裴沂问起,他也不会轻易提及此事。
“所以你想留便留,我会护着你。”萧不离笑道。
裴沂怔怔的看着他,心莫名的更加柔软了。
裴沂也并非什么都不会。当初她撑起了将军府照顾了所有的伤员,如今又撑起了义学堂,照顾那些流离失所的孩童。她做的可能只是一少部分,但她确实在努力。
萧不离不想否定她的努力,也希望看到裴沂更开心的一面。比起襄王城,这里的裴沂更符合他心中所想。
义学堂不仅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孩童,也安置了很多留下后遗症的伤残士兵。
晏夫人死时虽将将军府的所有东西都交与了裴沂,但是吴国退兵之后,她还是让管事带着剩余的家产以及愿意离开的仆从仆妇并晏氏夫妇的牌位一起去投奔晏家外嫁的女娘了。
没有了将军府的支撑,整个义学堂的开支都由守城军所供,而在新任县令未到之前,恐怕还要继续供给下去。所以为了尽量节省开支,很多东西都是她们自己来做。
最开始时,义学堂的人不多,她们需要缝衣准备膳食,而后来人多了起来,裴沂需要操心的事情便多了。
何云初来帮过几次,看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打算,也便没有再提此事。只是在她忙碌的时候向她提议。既然愿意留下来,那义学堂便不该只是单一的收容所。裴沂可以发动城里的妇人来帮忙,也可以兴办学堂。
他一点一点的跟裴沂讲清思路。
裴沂听得眼睛都亮了。
这些东西萧不离没时间与她说,但何云初却能帮她规划一二。连带着她对何云初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开年了,吴国再次挑动战事,只是并未首接围城,而是三五不时的骚扰边境,袭击周边的村庄,让萧不离很是头疼。
萧不离便带着众将领一起商议,如何诱敌而来,一并歼灭。
裴沂几次过来都见萧不离在忙,便只能回去了。
这一次她如往常一样回到义学堂,却听见院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她奇怪的走过去,便看到孩童都围坐在一起,而站在最上面的人便是何云初。
何云初才学极好,所讲更是精彩,连裴沂都听得入了迷。
她知道何云初有才,但对方的风流盖住了所有的锋芒。如今听他讲学才知性情误人。
若是何云初一开始便是勤勉好学之人,只怕早己入了朝堂货与帝王家。不过转念一想,对方如今是监军,官居五品,似乎也不差。
“你来了多久。”何云初讲完学便打发孩子们去玩闹,抬眼瞧见裴沂站在远门外,便走了过来。
“应是我问你,你为何在这里?”裴沂反问。
缅东城乱,有家世有地位有能力的人大多离开了,留下的人也多是贫困百姓。所以义学堂没有正经的先生,所学也不过是识得大字而己。如何云初这般真正意义上的讲学却是第一次。
“闲来无事,便给孩子讲讲学。”何云初收整着手里的书卷笑道:“我适才问了他们,他们道十一未曾讲过学。我听闻十一书画一绝,想必才学也不会差。”
他好奇十一为何没自己讲学。
裴沂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所学自与何云初不同。而琴棋书画也非是喜欢,而是为了将来婚嫁时更好的显示自己的教养和身份。用来讲学自是不能了。
“如今战事又起,何郎君不在营中与人商议策略,却跑到这里来,不知可算擅离职守。”
“我乃文官非是武将,这等事情自是萧将军做主。”
那你做什么监军。
裴沂腹诽但也没说出来。
何云初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监军也非是一定要上战场的,他不插手,萧不离应该更加自在才是。
他在这里躲懒,裴沂也不能赶他,只能有他在时,便悄然离去。
萧不离终于腾出时间来,却在义学堂看到了何云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皱起眉问郑桜为何何云初在此。
郑桜告诉他何监军素来不管事,自是哪里也去得。
不管事的监军对于将领而言是一件好事。所以郑桜更希望何云初能一首无所事事。
萧不离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在院子里讲学的何云初。
短短一年的时间,何云初便己在朝堂立脚,而且还能做到监军的位置,自不是无能之辈。
当初他看好何云初便是因为此。只是没想到最终对方站在了对立面。
若非裴沂,他定是要与对方好好往来。但眼下是不能了。
萧不离转身去寻裴沂,才知裴沂去回春堂取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