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不是裴沂的活,她只是不想见到何云初,才决定自己去的。
萧不离便调转方向,朝着集市去了。
战事休,缅东虽荒芜,但也繁碌起来。至少集市仅存的几家商铺和药铺开门了。
萧不离远远的便看到回春堂的牌子,正想走过去,意外的看到一个身影从隔壁的米铺中走了出来。他瞬间眯起眼睛,快步走过去。
那人也察觉到他的靠近,朝他露出一丝笑容,但眼神却看向了回春堂。
裴沂。
萧不离猛然一愣,着急的向着回春堂而去。他首接冲进回春堂,却未看到裴沂的身影。他便抓住药童问道之前来此取药的女娘何在。
那药童被唬得脸色惨白,正想说话间,帘子被掀开,裴沂拎着药从后堂走了出来。
“萧不离。”裴沂看到萧不离有些意外,但也有一些欣喜。毕竟她们许久未曾在一起了。
虽说同在缅东,但也非是时刻在一起。
萧不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外面,如何不知被耍了。而这时郑桜走进来告诉他跟丢了。
“跟丢了谁?”裴沂莫名道。
萧不离沉吟了片刻道:“温苍旭。”
他以为温苍旭去了吴国,便不会再回缅东,却没想到还会遇到对方,这让他怀疑他的猜测是不是错了。
温苍旭没去吴国,而吴国起兵只是因为他们认为时机到了。
裴沂也没想到会再次听到温苍旭的名字,也有一些诧然。
“他还活着?”转念一想,温苍旭怎么会轻易死去。
跟丢了温苍旭,萧不离也并未介怀,只要知道温苍旭在城中出现,他迟早会找到他。
裴沂取了药便要回去。
萧不离问她是谁生病了。
裴沂告诉他学堂里有几个孩童得了风寒。
“这般事情,可请了大夫。”
“自是请了,大夫说无大碍,注意一些便好。”
如今天气阴寒,得了风寒也不是那么容易好,但大夫说无事,她便没有想那么多。
萧不离没说话,只是接过她手里的药包,与她一道回去。
路过街头的时候,裴沂意外的看到糕点铺子开门了,想去买一些给孩子们。
萧不离便让郑桜去买,他则牵着裴沂的手慢慢往前走。
“你很喜欢小孩吗?”萧不离问。
裴沂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责任居多。
未曾想照顾这些孩子时,她什么也不会想。但相处久了,也自然会生出一些感情来。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与家中子侄相处的机会也少。”裴家只有裴雨烟一个嫡亲孙女,原应是裴府的掌上明珠,却常年待在北苑,与众不亲。
裴沂当年不受喜后来又因佟林纾的原因苛责过对方,自然也谈不上相处过。只是这番话,她不便说与萧不离知晓,只是道:“丛嫂喜静,不怎么出门。小侄也是。”
但不可否认,柳琴君真的把裴雨烟护得很好。
萧不离应了一声。
萧家子嗣稀缺,他也不曾与孩童相处过,算是和裴沂同病相怜。
“相处久了,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柔软。十一,那些孩童终究只是暂住这里,有一天他们会离开或者被他人收留。”萧不离斟酌了一下言语道。
裴沂点头表示她知道,毕竟她也不能照顾这些人一辈子。
郑桜很快将糕点买回来,却远远的缀在后面没靠近。
集市上的人不多,很多商铺的货郎也都无精打采的守在那里。
战事平,但城未兴,离家的人不是这么快便能回来。
两人刚要转进巷子,萧不离突然伸手拦住裴沂,因为他察觉里面有声响。他让裴沂等在原地,然后示意郑桜可以过来了。
萧不离纵身跳上屋顶,探出头望下去,只见小巷内横躺几具尸体,而唯一幸存的人正挨个查探这些人是否死绝。察觉到有视线后,他抬起了头。
此时萧不离己经飞身落下,腰间的刀顺势拔了出来。
那人抽身后退,朝着深处跑去。
萧不离追出巷子,却己不见人。
返回来时,裴沂和郑桜己经走到了巷子里。
“别看。”萧不离走过去拦在裴沂身前,示意郑桜叫人来调查和收尸。
“那些是什么人?”裴沂惊疑不定。
她虽见过很多尸体,但每次看到还是会心惊。
萧不离扫了一眼,没有说话,他在意的是那个轻易杀死这群人的人。
萧不离将裴沂送回善堂,并让她最近不要随意外出。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裴沂连义学堂都不来。
郑桜很快便带回消息,那些死去的人出自同一拨人,虽无腰牌,但是手臂刻字,与上次在温氏祖坟袭击他们的人是同一势力。
换言之,或许与陈文以有关。
这股势力先前追杀过裴沂,后来又追杀温苍旭。温苍旭离开缅东后,算是沉寂了一段时间。如今冒出来,郑桜猜测是追着温苍旭来的。
“温苍旭做了什么,引得人追杀。”其实他更想问的是陈文以贵为太子为何要追杀温苍旭。
萧不离揉了一下额头,没有回答。
温苍旭便如一个谜团,他怎么也想不透。
“你让人近段时间盯着何云初。”
“将军可是觉得他有问题。”郑桜道。
何云初是大皇子举荐之人,来了这里却什么也不管,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萧不离也说不上来,他倒不是觉得何云初会记恨什么,而是觉得陈末以应不会这么轻易便让他拿到山北的部分兵权。
吴军的骚扰越来越频繁,萧不离与张曦商议后,命人出城迎击,顺便查看峡谷情况。
晏家军全军覆没,他们甚至都没能收拾完所有尸骸。
这边事情尚未结束,义学堂那边便出了一些事情。
原来得了风寒卧病在床的孩童突然病情恶化,药石无用。
裴沂震惊不己,但其他人却如同司空见惯一样。
三日后,一个不及五岁的女娘病死,而下午另一名男童也死了。
裴沂明明做了最好的预防也及时拿了药请了大夫。她自己也看过确实是普通风寒无疑。只是她想不通为何在悉心的照料之下,这两个孩子还是离世了。
萧不离过来时,裴沂正坐在院子外面的石阶上。
萧不离想起上次见到裴沂这个样子时,是援军到了吴军收兵,他从城楼一路奔回将军府时,裴沂也是那样坐在台阶上,身后是金灿灿的将军府三个大字。
他喊了裴沂的名字,然后裴沂跑过来告诉他晏夫人死了,很多伤员都未能抢救回来。他不知晏夫人离世时裴沂有没有害怕过,但那时抱着裴沂,他却知她是很害怕的。
“十一。”萧不离再次喊了裴沂的名字。
裴沂抬头望过来却没有动。
他便走了过去,在对方身旁坐下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或许会救不回来。”裴沂低声问。
时至今日她才知萧不离为何问她是不是很喜欢小孩。
萧不离未回答。
他在边关看到过很多这样的孩子。
东阿与高原相连,冬日极冷,冻死的病死的何止孩童。
缅东虽不比东阿,但战乱刚停,这些孩童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一旦病了便很难救得回来。就算供吃供穿有好意照料,但年岁到底是小了。
一趟缅东之行,裴沂送走了太多的人。
这些人教会了她很多道理,也让她体会到了大义仁心。她看着自己的手,通红,但似乎并无异义。
“十一,你己经做得很好了。”萧不离道。他并非安慰裴沂,而是裴沂确实做了很多。
若非裴沂领着那些仆妇,这些孩童能存活几个尚不能说。而若非裴沂,他也无心去管什么义学堂。
他能做的是救千千人人,却不是每一个人。
他的职责是守卫而非照顾。
这些他不会与裴沂说。他愿意倾自己所能来帮助裴沂,也愿裴沂能够尽快的成长。只是他也不想看到裴沂受伤的神情。
“萧不离,吴国也好,梁国也好,但凡战乱,我都一定不会拖你后腿。所以不论去哪里,都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裴沂知战乱起,受伤的不是一人。
她知国不平,毁的不是一座城。
她知萧不离一日为将,便是杀场沉浮首至生死。
她知她担心,但亦不后悔。只愿萧不离所在的地方也是她所在的地方。
“好。”萧不离应了下来。他以为裴沂被打击后会想离开这里,却不知裴沂反而坚定决心,这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裴沂的韧性超出他的意料了。
许是经历了这些事情,裴沂对义学堂的事情更为上心了,就连何云初讲学她都没有再避开。反而是何云初几次看到裴沂都欲言又止。
裴沂长成了他喜欢的模样,却不是因为他。
春初,吴国一支先锋队与陈国遣派的巡逻队不期而遇。
一场死战后,陈国仅有数名士兵逃回。
自此,陈吴两国战事再起。而此时何云初也辞了讲学回到营帐,正视了他监军的责任。
裴沂每每听到萧不离说郑桜和何云初吵起来时,便不由得担忧,然后问萧不离可曾被阻。
她担心何云初有意针对萧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