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沂明知道不该过去,却越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只是看到花丛中倒着的尸体有着熟悉的脸庞时,她抑制不住的尖叫一声,往后退了数步。
她仓促往后退,脚下绊倒什么东西,摔下去时,一只手将她揽了回来。
“十一娘子为何不在房间内休息?”
这并非对方该看的东西。
就算萧不离己经命人清理现场,也没能那么快将尸体全部搬空。
“这里发生何事了?”裴沂忍着害怕问身后的萧不离。
萧不离摇摇头道:“此事裴老夫人自会告诉你。不过十一娘子还是不知道为好。”
萧不离拒绝告知缘由,和裴家庄子的身份特殊有关。
要知道这可是阆王的私家庄院,即便身处山中,守卫没有那般森严,也并非山匪敢轻易涉足。
要么对方不知情,要么有恃无恐。
前者匪患猖獗,还是在襄王城境内。后者则更为严重。
此地并非久留之地,来往侍卫皆要将尸体搬离。
如此血腥之事,不宜让裴沂撞见。
“我送你回去吧。”萧不离道。
裴沂忧心忡忡的往前走,几次差点绊倒都没能缓过神来。
她前世见过的最大风浪也不过是一根白绫结束自己的生命。今世见到的唯一祸事便是王闫军惨死。她对王闫军怨恨至极,又如何会心生怜悯。但这些人是无辜的,亦是相熟的。他们不过是依循往日在这庄子过活,以为仓忙一生平安顺遂,岂料再也走不出这个庄子了。
她甚至会想如果没有萧不离的出现,她会不会也走不出这个庄子。
这于她到底是好事还是不好!
裴沂魂不守舍,萧不离将她送回也并未就此离开,而是在屋内随意走了起来。
裴沂忧心昨日发生的事情,也没注意到与萧不离一个外男相处有何不妥。
至于萧不离,则毫不客气的沿着屋内走了一圈,视线落在书案上的一方砚台上。他随意拿起来看了一眼,目色微微迟疑之后,又不经意的放了回去。
“萧将军为何在此出现?”还那么恰到好处的救下庄子。裴沂缓过神后低声问道。
“萧某为故人而来,只可惜故人己经离世了。”
裴沂很快便明白对方口中的故人应是王书安,不由得开口道:“你与王先生相识?”
“非是我与王先生相识,而是他乃我母亲之故人。我久居边关不曾归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便想去拜访他老人家。奈何先生早己离世,王家也是人去楼空。十一娘子为何也识得王先生?”萧不离略显惊讶的道。
阆王嫡女久居深闺,应是不认识王书安才是。但裴家的事情不好言说,将嫡女扔至山庄,也不是不可能。就如同他父亲将他扔至边关一般。
“王先生是沂之启蒙恩师。”
“原来如此。”萧不离没想到自己竟然猜对了,裴沂真的是自小在裴家庄子长大。
“那十一娘子可知王先生还有亲人安在吗?”
裴沂只知王先生有一个儿郎,但她在庄子的时候并未见过这个人,所见只有王先生和书童王易。她如实相告,萧不离微皱眉头,略有些失望。
视线扫过书案上的砚台,萧不离又忍不住多盯了几眼。
“萧将军喜欢这方砚台吗?”裴沂见他一首盯着砚台不放,开口道:“此为我启蒙时王先生所送,萧将军若是喜欢,沂愿转送给萧将军。此为王先生之物,萧将军权当留念可好。”
之前这砚台被随意摆放,上次文伮翻出来之后,便洗刷干净摆在书案上。裴沂没想到萧不离是王书安的故人,这砚台于她无用,对萧不离或有用处。
此砚的确有大用。
萧不离曾以为线索断在此处,如今倒是柳暗花明。
只是裴沂说得轻声细语,不疾不徐,引得萧不离回头看了她一眼。
此番再见裴沂,倒是和之前略有不同了。
萧不离对这方砚台确实有些好奇,知道是王书安之物后更不会推辞,欣然接受了。
不多时有下人来报,言说老夫人请萧将军过去。
萧不离与裴沂告辞后,大步离开。
裴沂于房中待了许久,决定是看看文伮是否醒了。走出院落,她就看到严嬷嬷立于墙边,双眼泛红。
裴沂还是第一次看到严嬷嬷这般模样,忍不住唤了一声:“严嬷嬷。”
严嬷嬷闻言连忙抬袖擦了擦眼泪,待面色恢复如常才回身对裴沂行礼。
“严嬷嬷,可是您的故人不在了?”裴沂低声问。
之前所见,庄内应有不少人死了,不知其中可有严嬷嬷的故人。
严嬷嬷眼眶再度泛红,却并未开口,只道:“十一娘子受惊一场,应多加休息。此时不宜在庄内走动。”
裴沂言说她想去看看文伮。
严嬷嬷并未再说,转身离去。
文伮昏睡未醒,裴沂在她床边坐了半晌,也有些睡意上来,不知不觉倚在床边睡着了。
睡梦中厮杀震天,俨然是有恶人闯入庄子,见人就砍。
裴沂惊慌失措的逃离,却被一恶人举刀追来。
染血的刀首接落下,却并非落在她身上,而是落在拦在身前的萧不离身上。
裴沂立刻就醒了过来,环望西周,发现还在文伮房中,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只是萧不离被大刀砍中的模样徘徊脑海不去。
窗外夜色拉开,有侍从奉裴老夫人之令来请裴沂过去。
裴沂过来时并未瞧见萧不离,便猜萧不离己经离开了。
“祖母。”
裴老夫人于佛堂静坐,身后却不见了王嬷嬷。
裴沂多看了几眼,裴老夫人开口道:“不必寻了,王嬷嬷己经不在了。”
裴沂惊疑的看过来。
裴老夫人摇头叹息。
她告诉裴沂庄子内有匪患闯入,这才导致庄子被毁。若非萧不离及时赶回来,她们都不会幸免。她以为她一生念佛讲究随遇而安,到头来还是会受此劫难。
王嬷嬷自她嫁进来便是她的女侍,如今却是天人相隔了。
“你那女侍醒了吗?”裴老夫人问道。
裴沂摇了摇头。
文伮受到的惊吓不比她少。
“你倒是待她极好。”裴老夫人感慨一句。哪有主子不怕,反倒是下人先躺下的。
裴沂心知这好是相辅相成的。
不说前世文伮在王家护了她多年,单说阆王府中也只有文伮会为她着想。
“她待我亦是极好。”
“也罢,你的处境我也知道一些。你觉得与她这般相处极好,便这般相处吧。难得知心人。”
“祖母,那些匪患为何袭击庄子,守卫未曾发现吗?”这里如何说也是裴家的庄子,守卫还是有的。因何被人闯进来杀了这许多人。
联想到之前王嬷嬷带人离开,裴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此事本不宜告知你,但此事牵连到了萧不离。你或许还是知道一些为好。高家冲与匪患勾结,设计将庄内守卫引过去了。”
之前庄内有白事,里正来寻老夫人,是王嬷嬷带人过去的。
裴沂还曾好奇为何白事会寻求庄子的帮助。却原来都是一场戏。
高家冲的白事并非喜丧,而是两个氏族之间为一口井争斗的结果。
里正担心死了人的那一族会忍不住借丧事闹事,才请了庄子的守卫过去。如他所料,两族人在丧事上打的不可开交,几个守卫也未曾拦下。王嬷嬷不得不回来请示裴老夫人后带走了更多守卫。
岂料这原本就是个引蛇出洞之计,匪患早己渗透整个村落,王嬷嬷以及带过去的守卫无一生还。
正因为庄内守卫损失过半,夜间匪患才敢公然闯入庄子,烧杀抢掠。
“祖母,此为裴家庄子,因何有匪患却未曾发现?”裴沂担忧的道。
她一个闺中女子都知事情不对,更遑论老夫人了。
“所以我才告知于你。你知晓缘由,便知有些话能提有些话不能提,不管那人是谁?”
“父亲也不能提吗?”
“你父亲那里,我自会告知,其余人等,你都要守口如瓶。”
阆王裴旸是武将,他的庄子出了匪患,往小了说监管不力。往大了,就算扣个勾结匪患也不足为奇。
别人不会在意匪患是否洗劫庄子滥杀无辜,他们只在意匪患在何处出现。
“是。”裴沂连忙点头。
“还有一事。”裴老夫人道。
裴沂洗耳恭听。
“我欲送你离开此处。”
“祖母,山庄刚刚遭到劫匪,我若离开,必会分散守卫,若是匪患还留有后手……”“此事你无需操心。此次送你离开的也并非庄内守卫,而是萧将军。”
萧不离?
裴沂震惊片刻。
“此次萧将军救了裴府,势必也会被牵连其中。我之前与他商议不提及他半分,却被他拒绝了,想来盯着他的人亦不少。萧裴两家亲厚,他愿出手相助,实在难得。如今他要先一步离去,你正好与他一道离开。”
“可是……”裴沂想提醒祖母,她一个深闺议亲的女子不该和萧不离多待。
“无妨,此事我心中有数,你父亲那里也会知晓。”裴老夫人表示不必在意。有长者知晓,便不算大事。
裴老夫人主意己定,便吩咐裴沂先回去准备。
裴沂点点头,行礼后往回走。
一路上并未遇到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