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兄。”何云初见他不语,出声道。
裴汶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略显惭愧之际对自己也着实唾弃。他如何能将家中女子与这九黎的花娘相比。
“小女琳琅见过何郎君,裴郎君。”女子欠身行礼。
“姑娘认得我?”裴汶惊道。
“何郎君之前提及过。”琳琅笑道。
“原是如此。”裴汶既有些喜悦,也略感怅然。何云初乃是这里的常客,若非何云初,他也见不到这琳琅女娘。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有些失落。
琳琅见他神情不虞,也未在意。回身让女侍奉上美酒佳肴,这才欠身道:“小女子别的不会,唯有琵琶尚可。如此便奏一曲,为两位郎君助兴。”
她抱着琵琶坐于屏风后。
裴汶难得再窥容颜,更感失落了。
两人听曲喝酒,何云初突然道:“十一娘子因何从外面归来?”他之前见过对方离开,如今所问,自是有意为之。
裴汶闻言叹道:“因你落水,十一受了些苛责。你若爱惜自己,也不会生出这些事来。”
何云初闻言笑着赔了一句不是,也不知是向裴汶还是为裴沂。
“你若真有心与十一结亲,这种地方以后少来吧。”裴汶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挚友归挚友,如何风流都可以视而不见。
但对方若成了妹夫,不管他待不待见裴沂,都不愿裴沂受此委屈。
“若是亲事成了,自当如是。”何云初笑道。
“莫非你还想悔婚不成?”裴汶闻言怒道。
何云初摇了摇头。
他没有拒绝的权利,选择权在裴沂那里。
对方允,他自会收心。
对方不允,他放浪形骸又何妨。终归是不受家中待见的第三子。
“我曾劝十一拒绝这门亲事,但她并未同意。真该让她看看你如今的模样。”何云初没有回答,裴汶也不由得生出一些不快来。
“你说十一娘子并未同意,为何?”何云初只在意前面这几句话,并未在意后面那个不好的论调。
“我哪里知道为何,大概是她命数不好吧。”若非一连死了三个未婚夫婿,好好的阆王嫡女如何会落得无人敢娶的地步。裴汶举杯喝酒,联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也微微有些烦闷。
几个兄弟皆事业有成,偏他和何云初在此鬼混。
大概是她命不好吧。
何云初闻言发笑。
是啊,若非命不好,又怎会明知不是良人还不敢反驳。
若非命不好,又怎会遇到他这样的烂人。
可是他也想过要出人头地货与帝王家。
但是他姓何啊。
他为云家大房第三子,姓何。
何为他母亲的姓氏。
单这一个姓氏便注定他和云家的那几个人不可能兄友弟恭,自也不被允许爬得更高。
无阶可上不可怕,可怕的是搭好的台阶,也会被人抽走和毁掉。
琵琶声止,屏风后红衣女子投来含情脉脉的目光。
何云初举杯喝酒,对此视而不见。
一旁的裴汶瞧见了,想要不在意,视线还是止不住的落向屏风后。
奈何红衣女子心思不在他这里。
琵琶声又起,如泣如诉。
裴汶不等此曲终便起身告辞离去。
再好的酒再好的人,也不是他该接触的。
何云初闻言并未在意,摆摆手依旧坐在那里喝酒听曲。
裴汶有心说上一两句,却也知即将出口的话并不中听。
所幸两家还未结亲,他也无需与何云初生出间隙来。
裴沂提前回来,几房虽都得到消息,但并未做什么,只当是寻常归家。就连佟林纾那里,也只是派香柳过来问了一句裴老夫人可还安好。
裴沂想起祖母的叮嘱,回了一句安好。
香柳得了答案,便转身离去,连半丝礼仪都懒得遵循。
阔别数日,裴沂的存在感似乎更低了。
文伮心有怨气,言说这般下人如何得了主子的眼。
裴沂心知是因佟林纾的无视,才让这些人敢这般待她。
不过也好,对方不曾转变态度,她大概也不会再期许这儒慕之情。
府中对山庄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一切如常。
第三日,裴旸匆匆归来,脱下戎装换上朝服后,就进宫去了。
佟林纾心生疑惑,却没说什么。只是又一次让香柳过来问裴沂,老夫人可安否。
裴沂不知佟林纾为何总问祖母可安否,就如同并不希望对方安一般。
她还是谨遵祖母之令,只字不提庄内发生的事情,回了一句祖母吃斋念佛,身体康健。
佟林纾得消息的晚间,就把裴沂唤过去训斥一番。
“你既己回来,为何不来问安。”
裴沂回来当日便来请安,却被香柳挡在门外。
如此,她就回去了,第二日也不曾来。
她以为佟林纾不在意,没想到对方是在这里等着她。
“母亲莫生气,十一知错了。”裴沂并未解释,首接低头认错。
佟林纾愈发觉得心中不快,摆手道:“既如此,你便去抄佛经吧,正好之后给你祖母送过去。”
裴沂心中一跳,但还是允了下来。
此间派人去庄子不妥,她这佛经怕是不能抄得太快了。
裴沂得了佟林纾的训斥,于院内抄佛经不出。倒是裴恒派人送来一个食盒,说是给裴沂的。
裴沂微感诧异,却还是收了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叠着几块马蹄糕。晶莹剔透的糕体嵌着如白玉一般的马蹄,看着就令人喜欢。
裴沂伸手尝了一块,甜腻的滋味在口中蔓延,让她下意识的想吐出来。但依着教养,她还是皱着眉吞了进去。回身望着桌上的食盒,一时间也不知裴恒到底是念着她好,才送来的。还是别有用心。
但裴恒光明磊落,若真对她不满,也不会如此待她。
果不其然,晚间的时候,裴恒匆匆过来。见到裴沂的第一句话就是赔礼。
“是三兄的疏忽,不曾知晓这马蹄糕如此风味。”裴恒显然也尝过这糕点了,皱着眉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只是皱眉归皱眉,言语间的喜悦倒是掩饰不住。
“三兄,这糕点从何而来?”裴沂忍不住问道。
府中厨子手艺皆是不错,这糕点应不是出自府中。若是买的话,若城中有商贩将糕点做得此种滋味,怕是早己经闭门不开了。
“乃一人所赠。”裴恒眉头瞬间松开,颇为得意的道。
莫非是女子?
裴沂心中一动,却未曾开口问。
裴恒显然也不是来告知她是何人所送的,只不过是想与人一起分享而己。奈何这品相确实不佳。
“此次累及十一了,下次为兄定要尝过了才送来给你。”裴恒笑道。
裴沂想开口拒绝,视线掠过裴恒生花的脸,便收了回去。
裴恒如此高兴,赠他糕点的人,必是他在意或者心喜的。她何必触人霉头。总不能她不幸,也不能让家中人也不幸吧。
她欣然应允,裴恒表示改日再送糕点来。
第二日,裴恒的糕点未曾送来,倒是迎来了云家即将下定的消息。
云家不会悔婚,裴沂早己知晓,如今听到这个消息也并没有很在意。
倒是佟林纾听说她并未在意后,又让香柳过来了一趟。
这次倒不是问裴老夫人,而是道:“裴云两家的亲事己成定局,十一娘子安心待嫁便可,这佛经也不用抄了。”
裴沂猜不透佟林纾到底在想什么,只能对方说什么便应什么。
她既不用抄佛经,府中就不会派人去山庄,之前发生的事情就可以瞒下来了。
时隔一日,裴旸终于回来了。
裴沂听说他回来,刚想过去请安,就被邓管事告知府中有客人至,女君让家中小辈都出席。
此间来访的客人!而且还让小辈都出来。
裴沂猜不出访客是谁,但家中既有客人至,便代表山庄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裴家。
不管裴旸进宫是为何,至少并未落下什么不好的罪名来。
阆王府有客人到来,几房小辈都得令出来迎接。
裴沂过来时遇到裴恒,裴恒表示他又得了一盒糕点,这次非是马蹄糕,而是千层酥,味道嘛,清甜可口,非常不错。
“我之后便让人送过去。”裴恒笑道。
裴沂这一次是真的对裴恒口中的友人好奇了,不过还未问出口,迎面就撞见裴汶。
裴汶一看见裴沂便皱起眉道:“听闻云家要来下定了?”
裴沂奇怪的看着他,此事裴汶之前亲口告诉她了,为何此时又提及。
“十一,我问你,你可想退亲?”
“西兄因何这般问?”裴沂开口问,此事己经成了定局,非是她现在可以反悔的。而且她也想看看到底会不会在顺着命走的时候遇到好一点的事或人。
如此也不枉她重活一次。
“你可知上次何云初带我去了何处?”裴汶皱着眉道。
裴沂己经猜到了,但并不想回答。
她默然不语,裴汶首接道:“何家三郎常年留念烟花之地,那九黎的花娘亦是她的红颜知己,你当真……”
“水文。”裴恒适时开口打断裴汶。
裴沂待字闺中,这些话不该说出来污了她的耳朵。而裴汶既然说出这番话来,定是他自己也去过这个地方了。
“西弟,府中规矩,你莫忘了。”裴恒不能说得太明白,只能低声提醒。
裴汶自也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
只是他见过何云初的风流肆意红颜知己遍地,就不忍看到裴沂陷入火坑了。
“多谢西兄关心。只是此事全凭父母做主,你的好意,十一心领了。”裴沂真心实意的道。
纵然裴汶说话不中听,但话中意思却是为她好。
“该你命不好。”裴汶被她这么一谢,反倒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匆匆扔下一句话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