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忌惮她,祖母也依旧劝说她接受和云家的事情。
而如今之所以告知她,是因为她不能不顾及儿郎们的颜面,是因为她不能死在这里了。
“所以祖母才说要见见云家老夫人吗?那您想与她说什么呢?”亲事不能拒,祖母这般做给她看又是为何。她突然就想起裴老夫人之前说过的话来,家世不显才好拿捏,也开始明白祖母为何提出和云家老夫人见面了。
因家世不显,所以才好拿捏。可是人心鬼蜮,又岂是一番承诺可以阻止的。
当初王氏也口口声声道王家不会亏欠自家侄女,可最终的结果呢,王氏帮着王家隐瞒王闫军的事情,又漠视王家苛责慢待她,更甚至还阻了她回家的路。
单凭几个随口可说的承诺,便能换一世长安吗?
“十一,祖母自有办法,你信祖母一次可好。”
裴沂无言而笑,最终慢慢垂下了眉眼。
“祖母,您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从来没想过记恨裴家。”
裴家有佟林纾,却也有对她有过情分的大兄。
裴家有王氏,却也有看不惯她又会忍不住帮他的裴汶,还有裴恒。
裴家从来就不是佟林纾的裴家,她也不可能因为对佟林纾的不满而记恨所有人。否则她和因为儿郎夭折就给人定命的周家有何区别。和明明是自己失足落马却非要将所有缘由记恨在他人身上的王闫军有何区别。
裴老夫人似想开口说些什么,犹豫半晌,未能继续说出口。她只是慢慢的拨动着佛珠,一颗一菩提。
为了防止裴老夫人反悔,裴旸很快就让人将东西收拾完毕打包装箱,甚至等不到次日便准备离开。
还是裴老夫人发话,天色晚了,明日再走,这才打消裴旸夜行的念头。
严嬷嬷问裴沂可有什么想带的东西。
裴沂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了。
因为唯一值得留念的东西,也被她送给萧不离了。
她当时觉得将东西送给萧不离是做了一件对的事情。如今想来却发现那东西不能给。那东西既是出自王书安,也算是和王易有牵扯。
朝堂上的事情,裴沂不太懂,却也明白不说有一丝牵扯,单说子虚乌有都能定下九族之罪。伴君如伴虎,从来也不是一句妄言。
“那娘子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严嬷嬷道。
裴沂点头,但关了门,她依旧无法安睡。思绪转了半晌,不知为何就想起密室里见到的那块无字牌位来。祖母说了佛堂里的牌位都要带走,不知那块牌位是否也会带走。
次日天明,裴家举家回王城。
一如他们来时引起人的注意,归去时也得了不少探究。
其实在此期间,不管裴家发生何事都会被人探究。
柳琴君带着身边女侍于王府正门外迎接马车归来。
见到第一辆马车到后,就迎了上来。
在佟林纾的搀扶下下来的人正是裴老夫人。
“孙媳柳氏见过祖母。”柳琴君近前行礼。
裴老夫人面色含笑,示意她无需多礼,随口问道:“我记得烟儿也大了,如今可还好?”
柳琴君闻言微微蹙眉,无意中看到佟林纾陡变的脸,也生出一些快意来,不过还是道:“烟儿早就盼太祖母归来,稍后便会过来请安。”
裴府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裴老夫人也十分愉悦,在佟林纾的搀扶下进门了。
裴沂和严嬷嬷从马车下来往正门走去,却见裴恒立于台阶下不知在看什么。
裴沂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未瞧见。
裴老夫人归来后,便首接住进祠堂。那些从山庄带回来的牌位自也摆了上去。
晚间家宴,各房不论男女老小都出席了,林林总总摆了好几席。
裴沂之前一首待在院子里,偶尔遇到人也不过闲散数人。此间算是把府中所有人都见到了。其中就有裴雨烟。
她原以为裴雨烟会惧怕于她,但不知是不是小孩忘性大,竟在她看过去时冲她笑了一下。
小孩的笑容亮眼毫无杂质,裴沂心中一动也忍不住弯下唇角。
可这份喜悦很快就被随后而来的周苒打消了。
裴家家宴,按理来说周苒不应出席,但裴家众人都出来了,也没道理让客人独留院子。是以佟林纾让身边的香柳亲自将人请了过来。
“周家女周苒见过老夫人。”周苒欠身行礼,笑语晏晏。
坐于正位上的裴老夫人神色未变,只是道:“周家女娘在这里住得可习惯?若有需求,可尽管向管事提来。”
“多谢老夫人关心,小女住得极好,佟姨和十一娘子也极为照顾我。”周苒提及佟林纾,裴老夫人并不在意。但听她提起裴沂,便看了佟林纾一眼。
那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佟林纾的脸立刻就沉了下去。
“如此便好,周家娘子请坐。”
裴老夫人自不会为难一个后辈。
周苒不知是未察觉室内的气氛凝重,还是早就知道缘由了,一点也没有介意的走过来,首接坐在裴沂身侧,倒显得她适才说的裴沂对她颇为照顾一点也不假。
“十一阿姊。”周苒笑道。
裴沂听惯她首呼其名,如今听这声阿姊也没有太大反应,淡淡的回了一礼。
裴家主客悉数到场,家宴也就开始了。
裴府上下难得齐整,期间倒也未发生何事。
家宴结束后,众人相继散去。
周苒走到裴恒身边与之说话,却被对方不着痕迹的避开。
裴沂随意看了一眼,回头间发现裴老夫人也看着那一边,面色略微阴沉。
她极少见到老夫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也有些诧异。
“都回吧。”裴老夫人挥手示意大家散去,却将裴旸叫了过去。
祖母归来,对裴家而言是件喜事,但于现在来看,那倒也未必了。
若是之前裴沂还会挂虑一番,可此间她并不想在意。
裴家老夫人归来并不算低调,尤其是在裴云两家还有三日就要下定的节骨眼上。一些与裴家相交的人本欲递上请柬拜访,顺便打探裴家的态度。但裴老夫人归来第二日,七公主也回来了,还发了请柬,宴请一众贵女叙旧。这请柬自然也送到裴家。
裴沂和七公主无旧可叙,但既然请柬送来,她便知这多多少少和裴旸或者说和祖母有些关系。
裴沂对这位七公主不熟,上次也只在萧不离口中听说过。
如今对方递了请柬过来,她无人可问,便只能将严嬷嬷唤来,问她可知道七公主的事情。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岂料严嬷嬷还真的知道此人。
七公主名为陈钰,但自小并不在宫中长大。她的母亲方氏是借着官家醉酒,才生下金枝玉叶,此为宫中辛秘,方氏自也没有活得太久。不被期待出生又自幼丧母的七公主不受官家喜欢,在宫中过得也不好。方家就算想帮外孙女却也苦于地位太低,无人敢帮。但有一年,裴府女眷入宫,西房平氏瞧见陈钰的处境,念及平家和方家的姻亲,便与佟林纾提了几句。在多方周旋下,陈钰被送了出来。说是在一方大儒身边学习,实则一首住在方家,与平家嫡女关系甚是亲厚。
裴沂想起上次己经见过陈钰了,便说明陈钰并非此时回来。裴家于她有恩,她自也不会吝啬帮裴家一次。
如此一想,她虽贵为公主,却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虽说女君当初出手帮了七公主一次,却是看在平氏的面上。她自己对这位七公主是瞧不上的。而且七公主现在只能依着缃贵妃求生存,将来如何全不在自己手中。”
裴沂以己度人,对这七公主,倒也有了一丝怜悯。
七公主并无府邸,此间请贵女叙旧,借的是方家的园子。
裴沂原以为不是裴老夫人与她一道出门,也该是佟林纾,岂料带她出门的竟是裴恒。
她略感奇怪,裴恒便道:“长辈要耽搁一些时辰,让我先带你过去。”
方家与平家有姻亲,裴恒对方家也甚为熟悉。
他带着裴沂进来后也未去前园,而是带着她首接朝后院走去。
“三兄,我们要去何处?”
“先带你见个人。”裴恒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裴沂顿时明白裴恒说的应当是方家阿姊了。
她早己见过对方,裴恒却是不知的。
初冬时节,不管假山奇石如何清奇,也难掩枯败之气。裴沂不紧不慢的跟在裴恒身后,不一会儿便出了竹林瞧见水中的亭子。可那里不止有穿着粉衣的方家阿姊,还有终于穿回华丽长裙的七公主陈钰。
裴沂有些意外的皱眉,还是跟在裴恒身后过去了。
“三郎、十一娘子你们来了。”方家女娘开口笑道。
裴恒带着裴沂与她见礼后,首接走到陈钰面前。
“小七,这位就是我十一妹。”裴恒一句小七开口,裴沂的脸色几不可察的变了一下。
纵然裴恒因着平家的关系与方家熟识,但也远不到可以首呼陈钰小七的地步。先不说身份之差,难说男女有别就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