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沂出生时,他确实很欢喜。但后来周家儿郎夭折,裴沂被说克夫惹佟林纾不喜时,他想过劝说但佟林纾为此郁结病重,他也就难以顾及了。后来裴沂被送到母亲那里,他觉得有母亲在,不是坏事。却不知十年的不闻不问确实会遗忘很多东西。
他会忘记当初见到十一时的欢喜,会忘记作为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会忘记去看看他这个女儿到底长何模样,也会忘记对方是人,而不是权力的牺牲品。
他喜欢人丁兴旺,但这兴旺却只与家族有关。所有的人在他眼中无疑是一个很好用的棋子。嫁出去的迎进来的,有多少是出于自己的喜欢呢。
萧远看裴沂的目光并不算柔和但也不疏远。
裴沂行完礼后,便退到一边。
裴旸让她过来也只是与萧远见上一面。
萧家无女眷,萧不离又是自己提的亲。碍于裴府的地位和两家的关系,萧远无论如何也得走这一遭。
所幸两家相熟,萧远私下见裴沂,也不算太失礼。他也未曾久留,见过裴沂后,便离开了。
萧远一离开,裴旸回身见裴沂神色略显沧然,便道:“你也不必忧心,你萧伯父只是性子冷,人不坏。而且他与我提及了,你若进门,不用担心伺候君舅的事情。”
裴沂不知如何应答,索性应了一声。
裴旸静静的看了她许久,在裴沂诧异的望来时,他道:“你也无需怨怼你母亲,你看看这裴家子弟有谁是能够自由选择的。”
裴沂沉默不语。
她知大兄是挑着自己喜欢的,但也是因为柳琴君的家世摆在那里。
其他嫁出去的姊妹,也多是有些往来的人家。
至于裴恒和裴汶。裴汶暂且不提,单说裴恒和周苒的事情,确实也够糟心的。
只是有一件事情,裴沂一首不明白:“那父亲当初为何选周家。”
周家地处偏远,势力并不在王城。当年两家指腹为婚便很奇怪,如今佟林纾更是有让裴恒迎娶周苒。
阆王府势大,又有何地方需要周家。
裴旸闻言皱起眉头:“此事你便不要管了。左右周家己与你无甚干系。”
纵观这府中晚辈,没有一个过得极好。
偏偏裴沂往后会是这些人中过得最好的那个。
裴沂回到院子不久,便有下人来告知,萧将军过来了。
萧远刚刚走,萧不离就过来了!
裴沂连忙走出房间,就看到匆匆而来的萧不离。
萧不离身着一身武装,似乎刚刚从外面回来,鬓角依稀还留着一些冰碴。
严冬腊月如何不冷。
“你怎么来了。”裴沂伸手示意文伮去取衣物来。
“不必麻烦,我等下就走。”
裴沂愣了半晌,不知他为何匆匆而来却又要匆匆而去。
“你见家父了。” 萧不离的神情难得有一些紧张:“他可曾对你如何?”
裴沂摇了摇头道:“他能对我如何。”
萧远只是见了她一面,未说很喜欢,也没有不喜欢。只是寻常的长辈召见。
萧不离闻言,神情微松,低声道:“我近来会忙一些,年前或许就不能来了。年后定携重礼登门拜访。”
一句携重礼登门拜访让裴沂的心都暖了一下,以至于忘记问萧不离有何要事在身。
他记得萧不离如今可是闲职。
萧不离并未多留,就如同他说的一样很快就离开了。
裴沂这才明白他是担心萧远做了什么或说了什么,才匆匆而来。
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前世今生她都是第一次。
文伮拿着斗篷回来,只剩裴沂一人站在那里。她走过来将斗篷披在裴沂身上道:“娘子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裴沂抬头望着隐晦不定却到底不曾落雪的天空,想,这一次要真的苦尽甘来才好。
萧不离匆匆离开裴府,跨上马首奔城外去。
郑桜跟在他的身后,也是一身寒霜。
萧不离向裴府提亲的事情,萧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还是朝堂之上有人与他恭贺时他才知道的。所以他前脚来了裴府,萧不离后脚就到了。
所幸萧家父子还未曾真的撕破脸。
萧远就算不愿,也不会拆了萧不离和裴家的亲事。
只是……
“将军可曾想好如何应对了?”郑桜疾行几步跑到萧不离身旁。他家这位老侯爷,才不像看起来的这般云淡风轻。
萧不离闻言皱眉不语,只是策马疾驰。他与裴沂道他有事在身并不是虚言。之前阆王和右骑将军剿匪失利。圣上私令他于城外练兵,他便知此举与剿匪有关。而这一切都是在他向裴府求亲之后。
换言之,他若未与裴府议亲,圣上也不敢贸然用他。
他做了数月的富贵闲人,才终于得了要职有了五千人马,算是在襄王城有了立足之本。
萧远想必也是知道这些,才什么都没做的吧。
只是萧远欲安静,他愈发不明白萧远到底想做什么了。
在别人眼中的父慈子孝,在他看来不过是互相算计和拆桥而己。
“你着人守着裴府。”快到营地的时候,萧不离道。
郑桜嗯了一声,便见黑袍小将策马而来,及至跟前翻身下马,朝着萧不离行礼道:“将军,那些士兵又闹将起来了。”
萧不离闻言露出一丝笑意来。
一旁的郑桜连忙后退一步,为那些士兵上了一炷香。
不遵上令,乃是兵家大忌。
这些富家子弟兵怕是不知道萧不离在边关的手段,才敢在此间挑衅萧不离的权威。
他们真当自己身为王城守军的黑林军,萧不离就不敢做什么了吗?
边关煞神,可从来就不是一句虚言。
春节至,万家灯火万家和。裴府也一样热热闹闹的。
裴旸因伤未入宫赴宴,自然裴家女眷也不曾离府。其实这也有好处,裴家与众皇子闹得不愉快,裴旸不愿去瞧,而佟林纾也不想去看缃贵妃的脸色。再加上裴老夫人归来,这个年算是过得最全的一次。
一大家子的人热热闹闹的吃席饮酒,就连佟林纾在吃了酒之后对裴沂的态度都稍微软和一些。
窗外又飘起大雪,洋洋洒洒漫天席地。
裴沂抱着暖炉准备回院子,被周苒拉住了。
“这样多没意思,我们去放烟花吧。”周苒道在周家,每年她父亲都准备很多烟火,整个城中就周家的烟花最大。
佟林纾喜静,所以裴府不会放烟花。
往常她们只能在院子里看着别家升入空中的烟火,感受着墙外的喜悦和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