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林纾闻言皱起眉头:“我以为你不曾顾及过这些名声,左右你也不曾顾及过王府名声,否则也不会做出拒婚的事情来。你可知,云家知道此事后会如何?”
他们不会痛惜萧不离的死去,也不会同情于裴沂,只会说,你看吧,这就是云家不愿裴沂进门的原因。裴沂命不好,云家不情愿也是人之常情。可不还是准备迎娶吗?
云家做得到底有多仁至义尽呢。
“我不想知道云家会如何,我只想知道母亲会如何?”裴沂低声道。
云家,王家,他家,裴沂都不在意。她只想知道佟林纾会如何。
在她满心希望落空,满心喜悦成冰时。
佟林纾就这么看着裴沂。
她曾恨过怨过,可在迫不得己的时候也曾妥协过。她见不得裴沂好,却也在萧家提亲后没做过什么。
“你命如此,我即便什么都不做,你也讨不得好。”佟林纾摇了摇头,一字一字道:“若萧不离身死,你觉得你还能如何?”
若萧不离身死,裴沂自是青灯古佛,一世空门。
她不会再惦记任何人,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但她也不会轻易死去。她会带着这份遗憾带着这份眷念,一世孤苦。
裴沂不曾回答,佟林纾似乎也不想知道答案。她径首离开了。
但佟林纾的不责怪不嘲讽才是压倒裴沂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宁愿佟林纾骂她打她,也好过这样冷眼看笑话。
当晚裴旸回来,但带回的消息并不好。
坪县又乱了,威武军要协助平乱,无法顾及萧不离。
也就是说,他们很忙,无法去找萧不离。
如今天寒地冻,大洪山又瘴气丛生极为凶险,萧不离就算还活着,只怕也经不起时间的折腾。
几派人吵来吵去,却没有一个结果。
裴旸气得捶桌,却也无可奈何。
那些人眼红这战功,巴不得萧不离死。如今坪县乱了,这唾手可得的功劳又有何人愿意舍弃。比起救萧不离,他们更倾向于平乱。
甚至还能美其名曰,百姓疾苦,何能视而不见。
好一个视而不见。
裴旸生气愤然,也愈发觉得萧远远离朝堂是对的,这朝堂早就乱了。
只是这些话,他不会与裴沂说。
裴沂只知现如今无人能救萧不离。
可,萧不离若死了,她亦此生不安。
是夜,一道黑影悄悄推开院子,刚探出一只脚便看到门外站了一个人。
裴沂一惊,瞧见严嬷嬷身后无人,松了一口气,低声唤了一句:“严嬷嬷。”
“娘子深夜外出,可是为萧将军。”严嬷嬷皱起眉头道:“萧将军如此骁勇善战都不曾平安归来,娘子您觉得您能如何?”
是能救对方,还是能共赴死。
“严嬷嬷应知我如今的处境,除非他生,否则等待我的便是死。”
裴沂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还是落得如今的下场。若萧不离生还好,若萧不离死,她在王城的日子也到了尽头。
比起一日一日的等待,她为何不能自己去救。
上一世她认命换来一死,如今她不愿认命,为何不能搏上一搏。
两世为人,她才有一个心仪的之人。
哪怕不能共生,至少也能同死。
“只怕您到不了那里,便己然出事了。”
严嬷嬷并不赞同,裴沂也无需她赞同,她想要的不过是严嬷嬷的视而不见。
然而,严嬷嬷在犹豫片刻后道:“娘子当初若是有这般决心,这般狠气,想必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裴沂心知她说的是云家的事情,可她知如果她当初她果断拒绝云家的亲事,或许结果不一样,但一定不能遇到萧不离。
“娘子珍重。”严嬷嬷退后一步。
裴沂应了一声,毅然而然的她出院子。
这一次,她不认命,也希望萧不离不认命。
冬日的大洪山积雪过脚,但也正因如此,猛兽冬眠不怎么出来。
一道裹着大氅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林间,她身后背着一个包袱,里面漏出些许草药来,而脸上裹着白纱,寒气有一些迷了她的眼睛。这便是进山的裴沂。
她看了一下手里的皮革,上面草草的画着大洪山的地图。这些是她一路走过来,自己勾勒出来的。
她想要上山救人也并非是不认命的孤勇和没有退路的果决,而是她幼时在王书安教导和王易的带领下,不仅对草药有些熟识知道如何最大程度的避免瘴气,也知如何在山林辨别方向。
所以她踏进山林时就沿路采了不少草药,也勾勒出了简易的地形图。
她进山己经两日了,若继续往前走,便深入大洪山腹地了。那里才是整个大洪山最险峻的地方。
瘴气丛生,人烟罕至。
她托了一下身后的包袱,继续朝前走去。
积雪过膝,裴沂走得十分缓慢,但再小心,也突然一脚踏空。以至于她连声音都发不出就滚落下去。也不知滚了多久,裴沂猛然撞到一个树桩停了下来。
尖锐的疼痛让她意识有些模糊,而一片朦胧中她听到有人唤她娘子。
裴沂以为是错觉,缓了片刻才发现真的有人喊她。她茫然的回过头,便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正摸索着爬上来。
那不是别人,正是文伮和严嬷嬷。
裴沂挣扎着爬起来,有些恍然的看着走近的文伮和严嬷嬷。
那日她离开,严嬷嬷既未阻拦也未跟随,如今为何又出现在此,还有文伮。
“娘子,真的是你。”文伮裹着一袭短打棉衣,一张脸冻得发红,唇角更是多了一些裂痕。
而严嬷嬷也不比文伮好到哪里去。
“你们为何在这里。”裴沂不明所以。
文伮伸手拉住她道:“娘子不告而别,我又当如何自处。”
她是裴沂的贴身女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先不说裴沂自行离去她是否会被追责,单说裴沂若死在外面,等待她的不是发卖便是死亡。
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一同前往。
“我并没有打算死。”裴沂苦笑道。她只是想寻回活着的希望。但她也知如果她真的死了,文伮会有何下场。
前后两世,她到底未曾护住文伮。
但文伮既然选择跟过来,那么她以后做什么也不会扔下文伮,即便是死。
只是她能带着文伮一同赴死,却不能连累严嬷嬷。
“严嬷嬷这是何苦?”裴沂低声道。明明严嬷嬷可以选择袖手旁观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