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哭。”裴沂一边说着，却一边哭得像一个孩子，仿佛要把这几十年的委屈全部哭出来一样。
裴沂没有回庄子，因为萧不离来了。
先不说裴老夫人和佟林纾在看到萧不离时的震惊和惊骇，单说萧不离抱着哭泣不止的裴沂便没有让她留在这里的想法。
左右事情结束，他都会与对方成亲。
他知道裴旸不在府上，留了口信后，便要带着裴沂离开。
裴老夫人连忙道于理不合，没有哪家的女娘还未婚便跟着未婚夫婿走的。
萧不离抬头瞟了一眼站在台阶上的佟林纾道：“应该也没有哪家能把自己的嫡亲女娘逼得出家的。您是要我在旁人面前说道说道吗？还是想要我在王爷面前说一下，你们是如何在我不在的时候欺辱我未来的新妇的？”
“我乃是你们的长辈，你怎可这般无礼？”佟林纾也没想到萧不离能够平安归来，如今一想到裴沂即将离开她的掌控，这便让她十分不甘心和愤怒。
“阆王妃一边厌恶自己的身份一边又拿身份压人。我敬您是因为您是阆王妃。你若想用阆王妃来压我，也无妨，待我与十一成亲后，您有的是机会。”他说完便拉着裴沂离开。
裴沂走到一半想起文伮，便停了下来，示意文伮跟她走。
“文伮不能走。”裴老夫人拦了一下道：“十一，你好歹是裴府的女娘，如何不满终不能弃裴府于不顾。你离开尚有托词可解释，若你的女侍也一起离去，那便真是我裴府欺人了。”
只裴沂离去，还能说是两人久未见甚是思念，若连女侍也一同走了，那便只能是发生了何事，让萧不离不得不接走裴沂主仆。
“十一，祖母向你保证，有我在，无人能动你的女侍。”裴老夫人的声音带了一些哀求。
裴沂淡淡的看着她，不知为何就突然想笑了。
最终裴沂未曾带着文伮离开。
因为文伮不愿离开。
不是因为她为裴府着想，而是因为只有她在，裴沂才会归来。
明媒正娶和私相授予差别太大了。
她希望她的十一娘子能堂堂正正的走出这个吃人的地方。
而不是这般迫于无奈下的避难。
裴沂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因为她若不离开，她不知道面对这两个与她流着同样血脉的人，会不会生出想要报复回去的恨意来。
萧不离心知裴老夫人留下文伮才不是担心外人编排，而是怕裴沂走了之后不再回裴府，那才是真的笑话了。
以如今裴府发生的事情，裴沂能不恨才怪。
他默默的牵着裴十一的手坐上马车，触手的温度如此冰凉，也让他生出一些异样的情绪来。
裴沂并未察觉到萧不离的异样，而是回望着马车外居住了十几年的宅子，突然觉得无比可笑。
她在这里吃过苦受过累，却也享受过常人不曾享受的荣华富贵。但比起这些荣华，她大概更向往自己一开始就不姓裴。
“你若不想回来，我也有办法让你风光出嫁。”萧不离突然道。
裴沂摇了摇头，收回视线道：“虽长辈们各有算计，但兄长姊妹待我还是好的。”
她若真的陷裴府于不义，那和把她推入火坑的佟林纾又有何区别。
萧不离皱眉不语，视线落在裴沂身上，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萧府历史悠久，即便如今人丁凋零，也依旧难掩宅院的大气和华贵。只是萧府不仅人丁少，连下人也少，裴沂随萧不离一路走来，也没有看到几个人。
“这是听荷居。”萧不离将裴沂带到一处挨着水池的小院，低声道。
听荷居三面环水，独留一条林荫小道，荫蔽在高耸的竹竿间。
裴沂走进来才发现听荷居外面雅致书香，书房的布景也十分精巧清雅。
从桌椅屏风到字画书架，都带着满满的书香之气，与萧府两位主人的肃杀之气截然相反。
“这是我母亲曾经住的地方。”萧不离道。
裴沂不敢相信的看了萧不离一眼。
萧不离生母早逝，这宅子少说也空了几十年，却还能这般纤尘不染，只能说活着的人很怀念这个地方。
“我住在这里合适吗？”她低声问。
萧不离牵着她的手将她带上二楼，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水塘。
“我很小的时候，水池里种满了睡莲。他们说是女君喜欢。可你瞧现在可还能看到丁点模样。”澄清的水面漾起波纹，不难猜出当年铺了一池睡莲的美景。
“可是无人打理，故而枯萎了？”
“不是，是萧侯爷命人全部铲去了。”连同他这个与对方有血缘的儿子一起被送走了。
“你看到的桌椅字画都是我摆放进来的，因为整个侯府都没有她的一丁点痕迹了。”萧不离笑着道，仿佛那个面对空空如也的听荷居难过的人不是他一样。
多年未归，一池睡莲没有了，听荷居也被搬空了，萧不离寻不到关于母亲的一丝痕迹。
“可是侯爷怕睹物思人，才抹去了一切痕迹。”求而不得才是最伤人的，裴沂觉得是前者。
萧不离低头看着她的头顶道：“谁知道呢。”
萧侯爷长情也好，薄幸也好，他守着的始终是他自己的回忆，却也把别人想要留住的东西全部舍弃了。
萧不离不知母亲喜好，便凭着自己的意愿慢慢将听荷居填满。
但总归是少了一些什么。
“你若有不喜欢的，可随时与我说。”萧不离推开门，道。
裴沂打量着整洁的厢房以及厢房一头的文房西宝和琴台，深深体会到了萧不离此举的用意。
侯夫人会不会习字书画，萧不离不知。
侯夫人会不会弹琴吟诗，萧不离不知。
侯夫人会不会针线女红，他也不知。
但但凡曾出现在裴沂院里的东西都出现在了这里。
“我非常喜欢这里。”裴沂回首道。
萧不离看着她的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裴十一，谢谢你救了我。”
“我也要谢谢你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也不知道我会去哪里。”她口里说着不惧怕什么，但到底也害怕一个人在山庄生活。
“有我在，没人能把你送走。”萧不离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