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沂捂着心口，她说不出来是怕还是什么。但之前的那一幕确实吓到了她。她从未见过萧不离杀人的样子，但她知道萧不离征战十余年，自不是王城世家子弟那般的温和。她想摇头，却又会想起花言惨死的模样。
裴沂的沉默让萧不离也沉默下来，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裴沂被他的话惊到了，她几乎是哑着声音道：“你要反悔吗？”
萧不离突然笑了起来，他走过来，在裴沂一步之遥站定：“你若不悔，我如何要悔。”
裴沂也慢慢冷静下来，之前的一幕冲击力太大，导致她还未回过神来，如今看到萧不离，虽害怕，但到底还是怕不能与对方在一起。
“萧不离，我是怕，但任何人看到那一幕都会害怕。我只是一个不出闺门的女娘而己，害怕是人之常情。你应该与我解释，告诉我你为何那样做。”裴沂语无伦次的解释着。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都瞒着我。坪县的事，大洪山的事，还有受伤的事情。但那些事关朝堂，我不该过问，所以我没问。但我也想了解你，哪怕只多了解你一点也好。”裴沂低声说着，她是女娘，本就不该过问朝堂的事情。所以她从未问过坪县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不问不代表她对萧不离受伤的事情漠不关心。
“裴十一，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但是你若在知道后想反悔，那定是不能的。”萧不离的声音也带了一些沙哑。
裴沂心想我好不容易抓住的夫婿，如何会轻易的放弃。
萧不离的日子过得并不如看见的那般好，裴沂很快便知道了这一点。
但这些并不是萧不离告知她的，因为答应什么都告诉她的萧不离在次日早间就被宣入宫。
裴沂悄悄摸到那个刑讯的后院时，被郑桜抓到了。
“这不是十一娘子该来的地方？”昨日是，今日也是。
“他人呐？”裴沂讷讷的道。
“花言吗？”郑桜嗤笑了一声道：“大概是被扔到哪个乱葬岗了吧。”
裴沂闻言心中一沉，说不上是害怕多一些还是悲哀多一些。
“花言就是差点害死萧不离的人吗？”裴沂问。
“十一娘子倒也并非什么都不懂。”郑桜有些感慨的看了她一眼。他突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昨日到底是将军算计了裴沂，还是裴沂将计就计算计了对方。
曾经的裴沂可能不会想到这上面来，但经历过被亲近的人下杀手后，她自也在平静后理清了一些头绪，或多或少知道萧不离愤怒的原因了。
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想要下杀手。
连她也不会例外。
“将军当初把花言带回来的时候，他才这么大一点。”郑桜比了一个身高道：“瘦骨如柴，但一双眼睛却贼亮。你知道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吗。便是把分到的干粮递给了将军，像要讨好一般。边关的人都苦，不仅是生活上苦，也有心理上的苦。死亡容易，但苟活却很难。没有死的斗志不可怕，没得生的希望才可怕。所以将军便如同他抓着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哪怕用尽所有力气也要去讨好他。”
明明那么小，却还要证明自己是值得被留下的。
所以众人都很喜欢花言，他也成为了萧不离身边的亲卫之一。
比起其他人功勋能力，花言更像是混上的一样。
这也是其他几人的笑谈。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敌人安插在萧不离身边的一把刀，时间一到，便立刻挥了下来。
“将军胸前的那道刀伤就是他砍的。”但凡再深一点，萧不离都活不下来。可见花言当时是真的要置萧不离于死地。
裴沂想象了一下那样的情形，也明白了萧不离的愤怒和不甘心。而更不甘心的是，哪怕对方死了，萧不离都不知道对方是为了何人才背叛他。
她以为萧不离是一个很强大的人，却没想到强大的背后却有这么多的事情。
因为越强大便越有很多看不见的敌人。
“我以为萧府鼎盛如斯，其家人也定不会这般麻烦。”裴沂久居宅院，所见所看不过一家之言。
裴府势大，纵横朝堂也安然无忧。她便以为萧府也如是。
这话郑桜没有接，因为谁又能想到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应该站在背后的支柱呢。
“萧家站得越高，觊觎其权势的人就越多。将军之位，防不胜防。”
裴沂想起因婚事引发的种种事情，也明白越是身居高位越是身不由己。
反观萧侯爷能够在风头最盛的时候退出权力之争，便是为了保全家族。
郑桜将裴沂送回，在离开的时候还是告诉裴沂，花言被厚葬了，并非被扔在乱葬岗。
萧不离亲手养大的孩子，就算再恨也不可能真的弃尸荒野。
但花言必须死。
不是萧不离出手，也会是郑桜或者其他人。
而比起其他人，花言大概更愿意死在萧不离手里。
承你情，还你命。
亏欠与否，谁也说不上来。
萧不离归来得很晚，但远远的便看到院子里的灯亮着。他走近了，才发现裴沂在院子里坐着，而廊檐下的灯笼早己高高挂起，带着氤氲的光亮。
“你为何不进去？”萧府冷清也不全然在于仆从过少，而是两位主子都不喜有人亲近。
萧远身边无贴身服侍的仆从，而从外归来的萧不离更没有。
不是没人送过女娘侍妾，但都被萧不离拒绝了。
他的院子里除了几个平常会打扫庭院的小侍可以进出外，能够踏入就只有他从边关带回来的两个亲卫和副将郑桜了。
裴沂站了起来，两人只隔了一步之遥。
“于理不合。”裴沂道。她可以暂住萧府，却不会轻易涉足萧不离的房间。
萧不离抬眼看她，眼尾都带了一些笑意。
虽于理不合，但还是想等他。
“昨日之事，郑桜都告诉你了？”
裴沂点了点头。
萧不离想了一下对方会说的话，道：“郑桜这人向来喜欢危言耸听，其实我的处境也没有那般艰难。不过是想要往上走，势必会挡了一些人的路，触碰一些人的权力。但你放心，有我在，必能护你周全。”
“我从未想过朝堂之事如此复杂。”裴沂便是权力制衡之下的牺牲品，却不知萧不离如此强大，也脱不开这个局。
既如此，为何人人都还向往着货与帝王家。
“自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留。但凡尝到了一次甜头，便欲罢不能了。这不过是人之常情。”就如夺位之争一样，皇位只有一个，但皇子却不是只有一人。
裴沂拧着眉头，却被萧不离伸手弹了一下额头道：“你是女娘，这些无需操心。不管是裴府还是萧府，都能护着你，绝不会让你牵扯其中。”
“若是再发生坪县那样的事情会如何，你陷入危险，而我只能旁观。”甚至都不知道从何帮起。
“坪县那样的事情也仅此一次而己。”没有人会在同一个地方再摔一次。
萧不离抬眼看着满目漆黑的宅院，目光幽冷。他不曾奢望过亲情，却也没想到亲情会变成锋利的刀。
既如此，那这平和不要也罢。
“有何事？”将裴沂送回听荷居，萧不离在院外停住。
黑暗中逐渐走出来一道身影，赫然是花语。
花语面色并不好，她无声的看着萧不离并未回答。
“你在责怪我杀死了花言？”萧不离带出一些冰冷的笑意，视线扫过来，花语连忙跪了下来。
“属下不敢。只是尚未查出花言背后势力，这般便杀了他，如何再查那对主人不利的人。”
萧不离如何不知，只是再多刑囚也换不到一个真相，反而还会磨了多年情分。
“他们要杀我，总会露出踪迹来。”
更何况一个能够埋在他身边近十年的棋子如何会吐露背后之人。
花语沉默的低下头。
到底是相处了多年的人，她一首把花言当弟弟，却没想到最终会看着对方走上死路。
“这些时替郑桜去查坪县的事情。”
“主人可是担心我会做什么？”花语捏紧手心，语气中带了一丝颤抖。她就算再舍不得相处多年的花言，但她的忠心只给了一个人。
萧不离并未看她而是随意道：“我能杀了花言，也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因为但凡背叛之人，他必定会让人付出代价。
他将花语遣出去，也不是不信任对方，而是他有事需要郑桜留在这里。
花语愈发捏紧手心，即便疼痛也没有反应。她沉默片刻，终是应了一声是，只是走的时候看着萧不离的背影，眼眸内掠过一丝晦涩的光。
裴沂在萧府住了三日，裴府坐不住了，便遣了裴恒过来接。
裴沂得到消息时便猜到应是裴旸的命令。
这个结果，裴沂并不意外。而她也没有拒绝。
坪县的事不可能只有一次，她想要守住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也得名正言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