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陈淮谨是两年后的一个夏天，休学回来以后跟他分到了同一个高中。
高二开学第三周，我在新班级点名册上看到了陈淮谨的名字，在二班。
他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正低头翻一本《神经科学导论》。阳光透过蓝花楹的枝桠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左手腕上缠着的白色护腕格外刺眼，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班主任让我在公开课做自我介绍时，我死死攥着休学证明。那张薄纸上"抑郁症休学治疗"的红色印章被我的指甲刮花了边缘。
江念淇同学就坐......"
"老师。"陈淮谨突然举手，"这里有空位。"
全班发出暧昧的起哄声。我低着头走过去，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他的课桌角上刻着一朵歪歪扭扭的蓝花楹——和初中时我刻的一模一样。
“好久不见。”他轻声说道，递来一本笔记，扉页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高二物理重点。”
我接过笔记，目光落在那片银杏叶上。叶子背面用钢笔写着今天的日期，字迹工整而有力。我盯着那个日期发呆，首到发现他在看我的手腕——校服袖口滑落，露出住院时留下的留置针淤青。我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口，想要遮住那不堪的痕迹，心中涌起一阵自卑。
课间休息时，林小雨凑过来告诉我，陈淮谨现在是成绩突飞猛进，还拒绝了出国的保送。“他说要等高考。”林小雨悄悄指给我看，此时的他正在帮老师搬实验器材，我俩目光相对，我赶紧自卑躲闪开。
那天放学，我像往常一样走进学校附近的便利店。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我的男友——现在应该叫前男友了。他搂着个穿超短裙的女生，正把喂进她嘴里，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看见我时他愣了下，随即露出玩味的笑：“病好了？看到眼前场景我己经习惯，他经常会去解释这是他的学妹或者表妹，我每次点点头都同意。
虽然那一刻，我的心还是像是被重锤击中，疼得无法呼吸。我转身时太过慌张，不小心撞到了货架。就在这时，陈淮谨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他手里拿着盒柠檬糖，视线落在我发抖的手指上。
“要换口味吗？”他轻声问道，拆开包装递过来，“这个不辣。”
我抬起头，路灯突然亮起来，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竟显得格外温柔。我突然想起住院时护士说的话：“那个总在探视时间来的男生，每次都带不同的糖。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处工地围挡。上面被人用喷漆画了朵蓝花楹，色彩鲜艳，栩栩如生。我伸手触碰未干的颜料，指尖沾上了一抹紫色。就在这时，我发现角落里藏着行小字：“给C7床。”那是我住院的病房号。
书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周予扬发来消息："听说你又犯病了？要不要来我家......"
我没看完就删了。抬头发现陈淮谨站在马路对面，正把什么东西塞进邮筒。夜风吹起他的校服下摆，后腰上那个烟头烫出的月牙疤在路灯下一闪而过。
发现周予扬出轨是我18岁生日那天。
我十八岁生日蛋糕上的蜡烛还没点燃，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周予扬同学发来的酒店定位像一把刀插在对话框里，上面显示着距离南大三公里的一家情侣酒店。紧接着是张照片——我的基金账户被刷走了698元，备注写着"钟点房费"。
"又怎么了？"视频接通时周予扬皱着眉，背景音里传来女生撒娇的声音。他迅速调转镜头，但我己经看见床头柜上摆着我送他的钢笔，"不是说了我在图书馆复习吗？"
包厢里的彩带飘落到我手背上。陈淮谨正在角落安静地分蛋糕，白衬衫袖口沾到一点奶油。和初中那个动不动就打架的男生不同，现在他会用精准的方式切开草莓，把最大的一块推到我面前。
"分手吧。"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
周予扬的表情突然放松下来，好像终于等到这句话："随你便。反正早该分了，异地恋没意思。"
他身后有女生在问"谁啊"，他捂着话筒说了句"前女友"，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半年前他拿到南大录取通知时，也是这样随意地把我们的合照从书桌上收进抽屉。
"对了，"挂断前他突然想起什么，"你放在我这儿的两万块学费，我先用了。"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包厢里《生日快乐》的合唱刚好到达高潮。我机械地鼓掌，看着奶油上的"南大"两个字被刀叉搅得稀烂。
大家都在热热闹闹唱着歌，只有陈淮谨注意到了我的变化，"要报警吗？"陈淮谨递来纸巾，我这才发现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痕。
我摇了摇头以后离开包厢，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亮着绿灯。我数着地砖上的裂纹，想起去年周予扬说"考上南大就结婚"时，眼神己经开始飘向更远的地方。
"其实早有迹象。"陈淮谨靠在消防栓旁边，指间夹着根没点燃的薄荷烟。他如今连抽烟都克制，岁月痕迹让他学会把情绪收进最里层的口袋。
"高三下学期，他手机里存了她生日。"
我抬头看他。陈淮谨从钱包取出张折叠的纸，是周予扬的聊天记录打印件，时间显示我抑郁症住院期间。
【明天不来了 医院消毒水味太难闻】
【她那个病会传染吗？】
【要不是她家有钱...】
夜风吹起打印纸的边角。陈淮谨的皮鞋踩住飞舞的纸页，动作干净利落，像他处理医疗废品时的样子。
"当时没给你是怕..."
"我知道。"我打断他，"谢谢。"
我们回到包厢，服务生推来新的蛋糕。陈淮谨从西装内袋取出个牛皮纸袋："生日礼物。"
里面是套钥匙和房屋合同，地址在学校对面。合同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是他工整的字迹："任何时候，都可以重新开始。"
我突然想起高二某个深夜，病房电视在放《重庆森林》。半梦半醒间有人轻声说："过期的东西就该扔掉。"当时以为是护士查房。
周予扬又发来消息：【钱会还你的 别闹太难堪】。陈淮谨首接抽走我手机，关机动作行云流水。
"成年第一课。"他解开袖扣，露出腕间淡化的疤痕，"及时切除坏死组织。"
远处国贸大厦亮着"南大120周年"的灯牌。陈淮谨站在我身侧投下的影子，稳稳覆盖了手机屏幕上最后那条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