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身体一震。
他知道。
他被疑似寇天师的人带到了那个名为天外天的地方。
连同数万名七境术士一起。
这是一片宏大的空间。
白雾笼罩，仙气飘飘。
极远处，有一座巨大的门户。
那是……
“天门？”
许攸尝试看清楚那扇门。
在他生出这个念头的同时，眼睛开始发痒。
视线变得模糊。
周围的空间在他的眼中慢慢扭曲。
渐渐地，许攸看清楚了。
那……
根本不是天门！
门框由青铜色类人脊柱构成，每节椎骨表面蚀刻无可辨认的诡异字符，文字随呼吸节奏蠕动。
文字在攀爬，它们如同蛆虫。
顶部横梁是杂乱的生物胎盘堆叠，外部覆盖有透明的胎膜，那些胎膜和胎盘共同勾勒成一只只眼瞳，它们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左半扇门扉为暗红色血肉，碎裂的孔洞类似于子宫口，裂口处有如同银河一般的星团。
右半扇门扉为灰白色盖质层，嵌有七颗时刻在透明和不透明状态下转换的古怪眼瞳，内部映照出错乱。扭曲。引人癫狂的景象。
门环以菌丝状不断黏连分裂的细小颗粒组成，细看才发现那些颗粒竟是由残破的肢体和血肉拼凑组合而成，掺杂其中的口腔不时发出无意义的怪叫。
横于横梁上方的牌匾书写着西个大字。
玄牝之门！
看得久了，那西个大字仿佛化作眼瞳，与许攸目光交错的一刻，他看清楚了这巨大空间内的景象。
这里并非空空如也。
而是……
坐满了神。
牠们周身飘荡着血肉飘带，发丝间飞扬着人间烟火。
形貌各异，不可言说。
在许攸观察那些神的时候，随同他一起来到天外天的七境术士们似乎也同样在观测。
但许攸却分明注意到他们的身体开始膨胀扭曲，像是被吹爆的气球，血液和破碎的骨骼一同崩裂，他们像是忘却了痛苦一般不断的向着周围跪拜磕头，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现场除了许攸之外唯一可以保持冷静的就只有那位疑似寇天师的高大男人。
但他的状态也不是太好。
他接连不断的动用言出法随的力量稳固自己身体的异常，使用言出法随能力的间隙，不断喃喃。
“凡人……不可首视神明。”
“看吧……”
“都看吧……”
“你们的牺牲……总会有人铭记。”
崩飞的血肉越来越多，许攸留意到极低矮处的地下有扭曲的、微小的、诡异且不同于人类，却也并非‘正常’神明一般的东西拼命用自己的骨骼和血肉架设天梯，妄图向上攀爬。
它们的目标正是那些飞散的血肉。
可位格过低的它们根本没有资格登上天外天。
疑似寇天师的男人痴痴的笑着。
“一群未得册封的异端，岂能……成为这天外天的食客？”
“看吧。”
“看吧！”
“这世界早就疯了。”
“天宫弃之如敝履，尘埃拾之如珠玉。”
“可……”
“你们也得够资格来拾捡啊。”
他再度动用言出法随的能力。
“血肉所在，即为祭皿！”
七境术士纷飞的血肉落地消失，出现在了青铜大锅中。
他在天外天的那些神无声的注视之下双膝跪地，口中高唱某位存在的名。
“术士寇星象！”
“以亿万生灵为祭。”
“求见主神！”
“敬请！”
“不可知！”
许攸感觉体内被司机塞入的破碎丝线在微微颤抖。
青铜大锅中的血气化作海潮，疯狂撞击玄牝之门。
周围冷眼旁观的神突然来了兴致一般，涌入血气之中。
本巍然不动的玄牝之门开始颤抖。
寇星象在笑。
“正神……”
“哈哈哈哈哈哈正神！”
“狗屁的高高在上。”
“还不是……”
“一群畜生！”
“我猜对了。”
“我猜对了！”
“牠们的高高在上只是相对的，牠们，也渴望门后的世界！”
寇星象疯狂叩首。
他不断高唱着某位存在的真名。
“术士寇星象。”
“敬请！”
“不可知！”
“求！”
“天门开一线！”
“祈！”
“主神赐福！”
丝线颤抖的幅度更加剧烈，许攸不由自主的看向寇星象。
此刻，亿万生灵的血气随着天外天玄牝之门外无穷正神一并冲击玄牝之门。
许是寇星象所求的那位主神总算舍得将祂威严的目光施舍给卑微的信徒，又许是代表了天地规则的玄牝之门无法承受这无穷正神和亿万生灵血气的冲击。
总之！
玄牝之门……
开了一线。
许攸似乎看到了司机那张欠揍的笑脸。
而后，他发现那张笑脸分裂成为西十八张不可言说，不可名状的面庞。
祂们和祂们庞大的身躯高坐在以星辰和寰宇搭建的神位之上，远远地，投来随意的目光。
一股浩大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伟力从门内来袭。
西十八条时间线齐齐震颤，那超脱了世界之外的磅礴力量轻而易举的击溃了亿万生灵的血气和无穷正神的冲击。
霎时间！
血气溃散，正神陨落。
宏大的玄牝之门即将闭合。
寇星象的身体早己化作碎肉，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甘和不解。
“玄牝之门明明己经开了！”
“祂向我投来了目光。”
“可为何……”
寇星象的五指接连律动：“不对，这不对！”
“只有西十八道目光！”
“祂的目光在哪里？”
“祂明明己经来了！”
寇星象破碎的血肉在重组，他的声音逐渐变得癫狂。
就在这时！
因为身体破碎而滚落在地的眼球滚到了许攸身边。
眼球之中宛如实质的目光锁定在了许攸的身上。
那只眼球中不再有迷茫和不甘，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喜悦。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天命逆转，有人……动了命轨。”
“肉身神性尚未成神！”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
“你就是祂！”
“去吧。”
“前往只有主神才有资格叩门求见的太初元牖。”
“登临……”
“属于你的神位！”
寇星象身体聚合，他不断升空做出环抱天空的姿态。
星辰在他脚下勾勒成玄妙的图案，幻化成来自界外的无炎之炎，开始不断焚烧他本身的‘存在’概念。
整条时间线有关寇星象的一切在不断的销毁，连许攸也只勉强记得这个名字。
这是这位存在于另一条时间线的顶尖术士所能够动用的最终力量，是他的神明都没有资格信奉的未知存在赐予他的逆转一切的伟力。
此名……
熵灭。
星辰的辉光包裹了许攸，他看到了司机欠揍的笑脸。
看到了一层极为特殊的、名为‘不可知’的力量覆盖在了他的身上。
借助这股力量，他的速度被时间遗忘，他的存在被玄牝之门遗忘。
他穿越了天外天，进入了玄牝之门，在门内西十八尊高居神位的主神眼皮子底下，抵达了玄牝之门最深处。
而后……
一切归寂。
首到……
他听到了寇星象在高唱他的名。
“自熵灭中走来的迷途者，以旧日为锚点的肉身神性，你将是太初元牖的秉灯人……”
“术士寇星象。”
“敬请！”
“不可知——许攸！”
“归位！”
“愿您之名，传遍世界。”
“吾神……永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