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璎晚上回到家,把抹布口袋一摊,里面玉石丁零当啷滚落出来。
绿的,白的,混色的;真的,假的,注胶的,酸洗的,什么都有。
不过不妨碍她仅作玉雕练习用。
黎璎挑出一块岫料,画了几个小稿,最后选了猴子献桃的图案。
这里没条件弄个水凳帮玉石润滑,减轻粉尘。
她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式,打来一盆水,将拇指大小的石料浸入水中,用牙机进行作业。
椅子当桌子,床当椅子,黎璎佝偻起背,按照画上去的花纹慢慢雕琢起来。
这台电动牙机是爷爷生前的工具,几经辗转托人从日本带回,他曾经宝贝得很。
机器看似小巧,却足够重量,带在身上逃跑非常不便。
黎璎当时也犹豫过,最终还是舍不得留下。
可能就是天意,谁料到现在派上了大用场。
第二天,洪记又到了下午闭店休息的时间。
她拆了个旧纸箱,上面用黑水笔写:鉴玉,挑玉,绝对保真,50蚊每件。
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跑去玉器街。
找了个墙转脚,双手把牌子放胸前举着。
这里是玉器和小工艺品的集散地。
每天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她以为很快就会有招引人来找她。
可行人从她面前匆匆经过,连眼神都吝啬往这边瞅上一眼。
午后,风是热的,站了大半个小时,汗水贴着黎璎脖颈滑下。
终于看到有一个打扮像游客的人,她想引他注意,但脸皮博,喉咙跟塞了棉花一样,不好意思吆喝出声。
那人扫过她一眼,黎璎立马展开笑容,晃了晃手中牌子。
男人眉毛都没动一下就扭头走了。
黎璎的笑凝在脸上,失落又沮丧,开始总结原因。
会不会是定价太贵了?
她是按照杰克自己提的价格定的,也许忽略了他是老外,用外币兑换成本地币花,五十块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
黎璎从包里掏出那只黑水笔,咬掉笔盖,在50的数字上画了个大X,改成35。
又站了十分钟,还是毫无起色,心里开始发慌。
还有不到一小时她就得回酒楼了,今天总不能跑空吧。
至少也得搞清楚,为什么这些人宁可上当都不愿花钱找个行家帮忙?
她在街上走走停停,看了一圈,好不容易看到两个女性游客,这才好意思上前询问。
“……你们好,是买玉吗?”她声音细若蚊蝇。
“我能帮你们挑到品相上乘的玉件,包真货,你们需要吗?挑一件只我只收三十五块做报酬。”
两个女人一看就是母女,做母亲看都不看她一眼,摆摆手,“不要不要,三十五也太贵了,我买两张丝巾才西十呢。”
“那三十。”
她清楚能从内陆来红港旅游的大部分都是来自大城市,家庭条件很好的人。
三十块钱对他们来说应该是能接受的。
“你个小姑娘懂什么玉,说了不要。”
黎璎好不容易主动揽客的勇气,被女人无情击碎。
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要说己有十年摸玉经验,确实很难让人信服。
黎璎也不好死皮赖脸再纠缠,垂头丧气地把怀里的纸牌一折,准备离开。
隔壁摊铺,有人看了黎璎几眼,突然问:“你是不是那天帮老外修理肥仔文的那个后生女?”
问话的人是个五十上下的大叔,黎璎点点头,“是我,大叔怎么知道?”
“我当时也在现场。”大叔朝她招手,“来来来,你帮我看看这块玉怎么样?”
他手里拎起一个平安扣。
黎璎走过去,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拿出她的小电筒,凑近观察。
“这是东陵玉,有点杂色,不算非常优质,不过好在油润感十足,老板开价多少?”
大叔:“他要一百三。”
黎璎想了想,“价格倒不贵,但作为这种雕工简单的小物件,我觉得可以划到八十上下。”
大叔笑起来,“果然有点东西,老板刚才给我折到八十五,我还犹豫呢,现在踏实啦。”
铺头老板也说:“后生女,你这看玉的本事哪里学的?”
黎璎一扫前之前的阴霾,骄傲起来,“我爷爷,他曾是内陆南城最好的玉雕师。”
大叔痛快地递了两张钱给她,“呐,你刚才说的三十对不对?”
黎璎愣了愣。
刚才大叔叫她看玉,她本能就凑过去了,当下都没反应要做生意,所以连报酬也没提一句。
“您不是早都和老板说好价了吗?我刚才有点马后炮了,这次就算了。”
没想到大叔坚持,“不是说了吗,你要不给我吃下那颗定心丸,我都不一定买,怎么不算你功劳?”
说完就把钱拍她手里。
“女仔,给你就收下啦。”铺头老板说,“肥仔文的事我也听说了,龌龊事他干好多次了的啦,败坏我们这条街风气。哎,我们是顾忌到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好拆穿他,你上次那样一搞,他最近收敛好多。”
说完,和给她钱的大叔相视一笑。
黎璎没想到第一单生意竟是因为之前做的事积德赚来的。
她对两人报以甜甜一笑,“谢谢你们信任我!”
旁边那对母女把他们的话都听了进去。
女儿扯了扯母亲袖子,小声道:“妈,我看要不也让她给我们瞅瞅这玉佛?”
当妈的还在犹豫。
黎璎听到了女儿说的话,开张第一单她也自信很多,笑着跟那位母亲讲:“阿姨,您想想,现在是花几百买个都不知道值不值当的玉件回去呢,还是花三十,让我帮您鉴定一下品质,再给您估个价和老板商讨,那个更划算?”
听她这么一说,女人豁然开朗。
“行,那你给我们一个观音像,我女儿还想买对结婚用的镯子。”
“好嘞!”黎璎答应得声音脆亮。
离玉雕赛还剩十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