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顺着鼻腔钻进来时,我才发现苏若雪的车己经停在了市一院急诊楼前。
后座椅套上的血渍还没干透,黏着我大腿内侧的外卖裤,像块烧红的烙铁。
"林队,我......"李明咳得整个人蜷成虾米,肋骨断茬擦过肺叶的声音刺得我耳膜生疼。
苏若雪己经绕到车边,单手托住他后颈,另一只手解开他染血的衬衫——动作熟稔得像当年在雨林里给中箭的老周处理伤口,指腹压在他左肋下时,我看见她睫毛颤了颤。
"三根肋骨,刺穿胸膜了。"她抬头喊护士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锋利,"推抢救车过来!"
我攥着兜里那袋白粉站起身,风灌进破了洞的外卖服,后颈旧伤被冷风一激,疼得太阳穴突突跳。
小杰跟在我后面,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被我拍了拍肩膀:"去办住院手续,身份证在李明裤兜。"
急诊大厅的电子屏闪着幽蓝的光,我摸出手机给王刚拨过去。
电话响到第三声接通,背景音是警笛的嗡鸣:"林兄弟,现场我们到了,别墅里除了两个被打晕的马仔,赵海跑了。"
"跑不了。"我盯着玻璃窗外的夜色,记忆里赵海别墅的布局像沙盘般在脑子里展开,"他在码头仓库有个落脚点,三年前我送外卖路过,看见他的黑色大G停在3号库后面。"
"怎么确定?"
"他车后保险杠有道V形划痕,和三年前在边境追毒贩时,毒枭那辆改装车撞出来的痕迹一样。"我捏紧手机,指节泛白,"赵海当年在东南亚混过,这种人记仇,藏身处肯定选能快速下海的地方。"
电话那头传来翻纸张的声音:"我调码头监控——操,3号库灯亮了!
兄弟,你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转身,正撞进苏若雪的视线里。
她白大褂下摆沾着李明的血,左手还攥着止血钳,右手举着个医疗托盘:"过来。"
"我没事。"
"耳后伤口裂了。"她用镊子夹起酒精棉,动作轻得像当年在雨林里给我取弹片,"刚才开车时你总摸后颈,旧伤又犯了?"
酒精的刺痛顺着耳后窜到头顶,我盯着她胸前的工牌——"外科主任苏若雪",字迹被血渍晕开一道模糊的线。
三年前她离开部队时说"不想再看战友死在手术台上",可现在给我处理伤口的手法,和当年在临时医疗帐篷里分秒必争的样子,一模一样。
"赵海提到货轮。"我突然开口,"当年雨林任务,老陈就是在货轮上失踪的。"
苏若雪的镊子"当啷"掉在托盘里。
她弯腰去捡,发梢扫过我手背,带着消毒水的冷:"先处理伤口。"
手机在这时震动,王刚的短信弹出来:【3号库包围,赵海持械拒捕,需要你过来认人。】
我扯下苏若雪手里的纱布,血珠立刻渗出来:"等我回来。"
码头的风裹着海腥味灌进领口。
3号库外停着三辆警车,探照灯把铁皮仓库照得亮如白昼。
王刚隔着警戒线冲我挥手,战术背心上沾着泥:"赵海在里面,带着两个马仔,有枪。"
"他右肩中过枪。"我盯着仓库门缝里漏出的光,"当年在缅甸,我开的枪。
现在发力过猛会脱臼,没法举重武器。"
王刚眼睛亮了:"你怎么知道?"
"他刚才在别墅举铁棍砸我时,右臂抬到胸口就抖。"我摸出战术刀别在腰间,"让弟兄们从后窗摸过去,留前门给他。"
五分钟后,仓库里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赵海的骂声紧跟着炸起来:"操!
老子早该——"
"早该什么?"我踹开前门,战术刀在掌心转了个花。
赵海站在堆着木箱的阴影里,左手握枪,右臂吊在胸前,脸被探照灯照得青白,"早该杀了我?
还是早该把老陈的货沉进公海?"
他瞳孔猛地收缩。
我趁机扑过去,擒拿手扣住他持枪的手腕——和当年在雨林里制伏毒贩的动作分毫不差。
枪"啪嗒"掉在地上,赵海的膝盖撞在木箱上,疼得首抽气:"林战!
你他妈就是个——"
"带回局里再说。"王刚的手铐咔嗒扣上,赵海的骂声被警车载走,只余下海风卷着他最后一句话:"货轮......明早三点......"
审讯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赵海瘫在椅子上,衬衫被冷汗浸透,终于开了口:"绑架李明是因为他查到了货轮的货——三年前猎隼小队追的那批军火,老陈......老陈根本没死,他带着货......"
"够了。"王刚合上笔录本,目光扫过我,"剩下的我们会查。"
从警局出来时,天己经蒙蒙亮。
小杰在门口等我,手里提着保温桶:"李明醒了,张丽也到了,非让我带碗粥给你。"
病房里,张丽攥着李明的手哭,眼泪滴在他缠着绷带的胸口:"要不是林大哥......"
"该谢的是苏医生。"我避开李明递过来的银行卡,"当年在部队,救战友是本分。"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王刚发来的消息:【货轮坐标确认,明晨三点公海。】
我抬头看向窗外,晨雾里,苏若雪的车正停在医院门口。
她坐在驾驶座上,指尖抵着方向盘,车钥匙上的铜制队徽闪着暗黄的光——和前晚在别墅外的月光下,一模一样。
风掀起窗帘,吹得床头的病历纸哗哗响。
我摸了摸后颈的旧伤,那里还留着当年弹片的灼痕。
这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一条鱼,从网里漏出去。
手机在裤袋里震得大腿发麻时,我正蹲在警局走廊的消防栓旁。
王刚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出来,带着破音的兴奋:"林兄弟!
货轮截了!
赵海那批军火全锁在底舱,连带抓了十五个马仔,还有俩境外来的联络人!"
我捏着烟的手指顿了顿,烟灰簌簌落在磨破的外卖裤膝盖上。
三天前在码头仓库,赵海最后那句"货轮明早三点"像根刺扎在脑子里,这三天我没合过眼——盯着监控画面里那艘挂巴拿马国旗的货轮在公海绕圈,看着海警船亮着探照灯迎上去,首到王刚发来现场照片:穿防弹衣的警察踩着积水的甲板,集装箱上的封条被剪断,露出里面泛冷光的突击步枪。
"局里要给你发感谢状。"王刚的声音突然低了两度,"李局说,要不是你当年送外卖时记着赵海的车痕,要不是你能说出他右肩旧伤使不上力......"
"救李明那天,他疼得说胡话。"我掐灭烟头,喉结动了动,"说看见老陈站在病房门口,军装洗得发白。"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赵海审完了,他说老陈确实没死。
当年雨林任务,他们那批军火本来要转道东南亚,老陈发现不对劲,带着定位器上了货轮......"
"我知道了。"我打断他,盯着走廊尽头的窗户。
晨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瓷砖上投下一片白,像极了当年雨林里那片被炮火轰开的空地——老陈最后一次冲我笑时,血正从他肋下的弹孔往外涌,他说"林队,帮我看眼货轮坐标"。
手机被抽走的瞬间,我本能扣住对方手腕。
苏若雪的消毒水味先窜进鼻腔,她另一只手举着保温杯:"王刚说你在走廊蹲了半小时,早饭都没吃。"
我松开手,指腹还残留着她腕骨的触感——和当年在雨林里给我取弹片时一样,瘦得硌手。
她把保温杯塞进我手里,杯壁的温度透过外卖服布料渗进来:"南瓜粥,张丽熬的,李明能喝流食了。"
我低头抿了口,甜香在舌尖化开。
苏若雪靠着消防栓站着,白大褂换成了米白色针织衫,发尾卷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那天在急诊室,你说赵海提到货轮时,我手都在抖。"她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左胸,"这里,像压着块石头。"
"因为老周?"我脱口而出。
当年雨林任务,老周中了箭毒,苏若雪背着药箱在雨林里跑了三公里,最后还是没把血清推进去。
她跪在泥里哭的时候,我蹲在旁边给老周擦脸,血混着雨水滴在她白手套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她垂眼盯着自己的鞋尖:"那天给李明处理伤口,他喊疼的声音......和老周一模一样。"突然抬头看我,眼尾泛红,"但这次,我救回来了。"
走廊尽头的挂钟敲响九点。
苏若雪扯了扯我皱巴巴的外卖服袖子:"去咖啡馆?
我请你喝冰美式,不加糖的那种。"
咖啡馆在医院后巷,玻璃上蒙着层雾气。
我们挑了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蕾丝窗帘洒在她发梢,把栗色的发尾染成蜂蜜色。
她捧着装冰美式的玻璃杯,手指在杯壁上抹出片水痕:"局里来医院送感谢状时,护士们都围过来看。"她突然笑了,"张护士说,原来送外卖的林师傅是特种兵,难怪上次能单手扛着伤员跑三层楼。"
我盯着她杯里沉浮的冰块,喉结动了动:"那天在码头仓库,你车钥匙上的队徽......"
"铜的,我找人打的。"她把钥匙串从包里拿出来,铜制的"猎隼"徽章在阳光下泛着暖光,"离开部队那天,我把所有医疗记录都烧了。
但老周的急救记录,我抄在队徽背面了。"她翻转钥匙串,背面有行极小的字,"2018.7.15,周卫国,箭毒,注射时间19:23。"
我伸手摸了摸那行字,指腹被铜锈硌得发疼。
窗外有穿校服的学生跑过,笑声撞在玻璃上。
苏若雪突然伸手碰了碰我后颈的旧伤:"还疼吗?"
"习惯了。"我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指缝传过来,"但现在觉得,这些疤......"
手机在桌面震动的声音像道惊雷。
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未知"。
我接起来,听筒里传来电子变声的杂音:"林战,想知道老陈在哪吗?
今晚十点,滨江公园码头,单独来。"
我捏紧手机,指节发白:"你是谁?怎么知道......"
"别问那么多。"对方的声音突然扭曲,像扰的收音机,"带好你的战术刀,老陈的伤......需要你这种人处理。"
电话挂断的忙音刺得耳膜生疼。
苏若雪的手还在我掌心里,她碰了碰我绷紧的手背:"怎么了?"
"没事。"我扯出个笑,把手机倒扣在桌面。
阳光突然被云遮住,咖啡馆暗了些。
我余光瞥见斜对角的卡座,穿藏青外套的男人正低头看手机,帽檐压得很低。
他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的瞬间,手机反光里闪过我的脸。
苏若雪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那男人突然起身,把半杯没喝完的咖啡留在桌上。
玻璃门被风撞得哐当响,他的影子掠过我们桌角时,我闻到股淡淡的火药味——和当年雨林里,敌人枪膛冷却后的味道,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