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得发颤，屏幕蓝光像道淬了毒的针，扎得我后槽牙发酸。
她指尖在接听键上悬了三秒，突然翻转手机扣在桌上，震动声闷进木纹里，像极了三年前雨林里，老陈最后那条未读消息的提示音——当时我背着他在泥水里爬了七公里，他的血浸透了我的战术背心，最后渗进泥土里的气泡声，和这震动频率一模一样。
“别接。”我喉咙发紧。
她抬头看我，睫毛上的水珠被暖气烘得发亮，“三年前阿强咽气前，也是这样的未知号码。”她声音轻得像片碎玻璃，“当时我在给他做胸外按压，手机在他裤袋里震了十七下。后来法医说……那是他攥着手机的手，在尸僵前最后一次收紧。”
我摸向战术背心内侧的旧疤，那里还嵌着弹片，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刺疼——这是老陈用身体替我挡的那颗炸弹留下的。
“鲨鱼”是当年的线人，老陈知道得太多，阿强临死前说“别让老陈查”……所有线头都在往一个黑洞里钻，而这个未知号码，就是拽着线头的那只手。
“我打给张华。”我掏出手机，指节捏得发白。
张华是道上有名的民间侦探，上次在仓库能拍到暗语对话，靠的是他改装的微型摄像机。
电话响到第三声接通，背景里传来键盘敲击声，比窗外刚停的雨声还密。
“林哥？”他喘气声粗，“刚在查你说的号码，信号源定位出来了——市中心金茂大厦23层，坐标我发你。”
苏若雪突然按住我手背，她的手指还是凉的，“金茂大厦是新科集团总部。”她低头翻手机，白大褂口袋里掉出张旧照片——是猎隼小队的合影，阿强站在最后排，笑得露出虎牙。
“新科三年前中标过军方医疗物资运输项目。”她划开新闻界面，“老陈失踪前一周，刚提交过这份项目的审计报告。”
我盯着照片里阿强的虎牙，喉结动了动。
凌晨西点的旅馆走廊传来清洁工推车的吱呀声，苏若雪的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张华发来的定位截图，红色标记像团烧起来的火。
“我去查。”我把战术背心塞进双肩包，“你回医院，今天有台心脏手术。”
她突然站起来，旧毛衣下摆扫过茶几上的U盘，“林战。”她声音发哑，“三年前你替我挡那刀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你回营地，我去引开他们’。”她伸手替我理了理衣领，指腹擦过我下巴的胡茬，“这次……我等你带线索回来，不是带伤。”
金茂大厦的玻璃幕墙在上午九点的阳光下晃眼。
我换了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张华套着件皱巴巴的POLO衫，他推了推黑框眼镜，手里提着印着“宽带安装”的工具箱——这是他的惯用伪装。
前台小姑娘抬头时，我瞥见她工牌上的名字“小雯”，和老陈家女儿同名，心跳漏了半拍。
“两位先生找谁？”她笑容标准。
张华把工作证拍在桌上，“23层2307室，宽带提速。”我注意到她瞳孔缩了下——正常反应该是点头，而不是快速扫向电梯口的保安。
电梯里有西个摄像头，我盯着天花板的通风口，记清了消防通道的位置。
23层走廊铺着厚地毯，脚步声被吸得干干净净，2307室的门禁是虹膜识别，门把手上没有指纹——有人每天清理。
“信号源就在这屋里。”张华压低声音，工具箱里的仪器闪着绿灯，“刚才在大厅，前台姑娘接了个电话，通话记录里有那个未知号码。”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睛，“林哥，你看对面茶水间——穿灰西装的男人，半小时内进出三次，每次都抱一摞空文件夹。”
我假装低头调试工具箱，余光扫过灰西装。
他喉结上有块淡紫色胎记，和仓库里被我打趴下的刘洋后颈的胎记形状一样。
电梯叮的一声，显示12层有人上楼，我看了眼手表——十一点西十五分，午休时间快到了。
张华的手指在工具箱上敲了两下，是摩斯密码的“准备”。
我把工具箱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的战术刀套。
灰西装又进了2307室，门虚掩着，飘出股熟悉的味道——是雨林里腐烂树叶混着硝烟的气味，和老陈最后那封加密文件里附着的气味样本一模一样。
“午休时间，保洁会来换绿植。”张华轻声说，“三点十分，23层监控会有三十秒盲区。”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动，调出大厦安保系统图，“安全通道B楼梯间的窗户没装防盗网。”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万能钥匙，弹片旧疤又开始疼。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2307室的磨砂玻璃上投下阴影，像极了三年前雨林里，那个说要带我们找线人的“向导”的轮廓——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就是“鲨鱼”。
灰西装的脚步声从门里传来，我和张华同时低头摆弄工具箱。
他经过时，我闻到他身上的古龙水味——和老陈失踪前最后一次视频里，背景音里若有若无的香味，一模一样。
“一点半，茶水间见。”张华用鞋尖碰了碰我的鞋跟，转身走向消防通道。
我盯着2307室的门禁灯，红色转为绿色的瞬间，听见里面传来键盘敲击声，和凌晨张华查号码时的节奏，分毫不差。
午休铃在整层楼响起时，我摸出手机给苏若雪发消息：“等我。”屏幕亮起的光里，我看见2307室的门把手动了动——有人要出来。
2307室的门把手动得更明显了，金属摩擦声细得像根针，扎进我后槽牙。
我右手拇指轻轻压在工具箱搭扣上，指腹能摸到战术刀的刀柄轮廓——这是在雨林里养成的条件反射，危险逼近时，武器必须触手可及。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穿灰色西装的男人半张脸挤了出来。
喉结上那块淡紫色胎记在门缝里忽明忽暗，和仓库里被我打断三根肋骨的刘洋后颈的印记分毫不差。
他眯眼扫过走廊，皮鞋尖踢了踢墙角的绿植盆——盆沿沾着我刚才安装微型摄像头时蹭掉的泥土。
“老张，光纤接口松了。”我弯腰调整工具箱，声音压得像在和空气说话。
张华立刻蹲下来，后背挡住我的动作。
他的手指在工具箱里敲了两下摩斯密码：“监控盲区还有八分钟”。
我借着他身体的掩护，把最后一个纽扣大小的监听器按在门框缝隙里——这是张华用蓝牙耳机改装的，有效距离五十米，足够覆盖整间办公室。
刘洋的皮鞋声逼近，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着古龙水的硝烟味，和老陈失踪前视频里的背景气味重叠。
他停在我面前，阴影罩住工具箱：“装宽带？”
“提速。”张华推了推眼镜，指尖在工具箱里拨弄着假的光纤线，“23层带宽最近总跳，客户投诉到总部了。”他从口袋里摸出张伪造的工单，递过去时故意让工牌滑出来——金茂大厦物业的工牌是蓝底，他这张是前天用彩色打印机赶制的，边缘还带着毛边。
刘洋没接工单，反而蹲下来盯着我的手。
我腕骨上有道旧疤，是三年前替苏若雪挡刀时留下的，此刻正随着心跳一跳一跳地疼。
他的目光在那道疤上停了两秒，突然伸手拽我衬衫领口——动作快得像雨林里的毒蛇。
我肌肉瞬间绷紧，左手本能地扣住他手腕。
他吃痛闷哼，另一只手往后腰摸去。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保洁车的吱呀声。
“刘主管！”推着清洁车的阿姨喊了一嗓子，“王总让您去22层取文件，说下午两点的会要用。”
刘洋甩开我的手，狠狠瞪了我一眼。
他转身时，我瞥见他后腰鼓起的轮廓——是把改装过的格洛克17，枪柄刻着鲨鱼纹路。
这和老陈加密文件里提到的“鲨鱼”组织标志一模一样。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电梯口，我和张华同时松了口气。
张华扯了扯POLO衫领口，露出锁骨处的汗：“那家伙刚才要是掏枪，我箱子里的防狼喷雾可不够看。”他指了指2307室虚掩的门，“监听器和摄像头都连上了，手机里有实时画面。”
我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画面让我瞳孔收缩——办公室里摆着三排服务器，最里面的金属柜上贴着“新科生物”的标签。
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对着电脑敲键盘，对话框里的文字滚得飞快：“货轮改道公海，时间提前到今晚十二点”“样本必须在37℃恒温箱里，否则活性下降30%”。
“生物医药走私？”张华凑过来看，“新科三年前中标过军方医疗物资运输，老陈的审计报告里提过他们冷链运输有问题......”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屏幕里白大褂男人抓起桌上的照片——是猎隼小队的合影，阿强的虎牙在照片里格外刺眼。
“操！”我手指捏得发白，“他们连我们的照片都有。”
手机突然震动，是苏若雪发来的消息：“手术提前到一点，结束后回旅馆。”我看了眼手表，十一点五十八分，午休时间还剩两分钟。
张华碰了碰我的鞋尖，用唇语说：“监控盲区还有三分钟。”
我们刚要起身，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这次不是一个人，是三双皮鞋同时叩击地面的闷响。
我拽着张华闪进旁边的储物间，门刚关上，就听见有人骂：“刘哥说23层有可疑人物，都给我仔细搜！”
储物间里堆着清洁工具，漂白水的气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我贴着门听外面动静，张华的呼吸喷在我后颈：“他们有枪。”确实，金属碰撞声混着脚步声，其中一人的枪套扣没扣紧，每走一步都发出“咔嗒”轻响。
“这有个工具箱。”有人踢了踢我们刚才放的箱子，“宽带安装？”
“假的。”另一个声音阴恻恻的，“刘哥说那俩家伙腕子硬得像铁，普通工人哪有这手劲？”
我的手指按在战术刀上，旧疤疼得几乎要裂开。
苏若雪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她今早替我理衣领时，指腹擦过胡茬的温度。
不能暴露，至少要把情报带回去。
“清洁工！”有人喊，“你过来！”
是刚才救场的保洁阿姨？
我贴着门缝往外看，张华不知什么时候抄起了扫帚，套上了保洁服。
他弓着背，故意用方言说：“咋咧？俺就搁这儿打扫呢。”
“看见俩装宽带的没？”
“晌午头就见着一个，推个车走咧。”张华用扫帚戳了戳墙角的绿萝，“这叶子黄了，俺正换盆呢。”
枪托砸在墙上的闷响：“少废话！”
我的手心全是汗，战士刀把上的防滑纹硌得生疼。
如果他们现在冲进来，我能在三秒内放倒两个，但第三个会开枪——这里离窗户七步远，张华的逃生路线是安全通道B，而我......
“叮——”电梯到达的提示音救了场。
“刘哥说去22层，走！”带头的骂骂咧咧，脚步声往电梯口去了。
储物间的门被我轻轻推开条缝，张华的后背全湿了，POLO衫贴在身上。
他冲我比了个“OK”的手势，指节还在抖。
我摸出手机，监听器里还在传对话：“让鲨鱼确认，这批样本能换老陈的命......”
“走。”我拽起工具箱，“回旅馆。”
下午三点的旅馆房间拉着窗帘，苏若雪的白大褂搭在椅背上，手术帽还歪着。
她盯着我手机里的监控画面，手指捏着那张猎隼合影，指节发白：“样本......老陈失踪前在查新科的医疗冷链，他们可能拿战俘当实验体......”
张华把笔记本电脑推过来，屏幕上是他刚破解的金茂大厦监控：“两点十分，2307室运出了三个恒温箱，车牌号是沪A·87X93，我己经定位到码头了。”
我摸了摸背心内侧的弹片旧疤，疼得像被火烤。
苏若雪突然握住我的手，她的手还是凉的，但这次没有发抖：“今晚十二点，货轮启航前。”
张华调出码头地图，红笔圈出三个点：“监控盲区，逃生路线，火力点......”
窗外的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照在桌上的U盘上——那是苏若雪今早从白大褂口袋掉出来的，封皮上写着“猎隼行动审计报告”。
我盯着U盘，听见苏若雪轻声说：“老陈的最后一条消息，就存在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