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的门被我撞开时,顶灯的暖光劈头盖脸砸下来。
苏若雪从椅子上弹起来,白大褂下摆还沾着医院的消毒水味——她应该是刚下手术台就赶来了。
小杰正蜷在靠窗的破沙发上啃泡面,塑料叉子"当啷"掉在铁茶几上,溅起的油点子在他迷彩裤上洇出个褐黄的圆。
"伤哪儿了?"苏若雪的手指己经搭上我手腕,体温透过医用橡胶手套渗进来。
她盯着我后颈——那道从耳后延伸到肩胛骨的旧疤,是当年炸弹碎片划的。
我摇头,把怀里的文件往茶几上一摊:"先看这个。"
文件纸页还带着我体温的余温,苏若雪的指尖刚触到"苏若雪"三个字就顿住了。
她睫毛颤得像被风吹的蝶,我想起三年前边境野战医院里,她也是这样捏着染血的手术记录,说"我没能保住阿强"。
小杰凑过来,喉结动了动:"操,这行动日志里的'老陈儿子'是指......"
"老陈牺牲前托付给我的。"我摸出手机,录音键一按,刘洋的公鸭嗓混着烧纸声炸出来。
苏若雪突然攥紧文件,指节泛白:"这医疗记录......是我当年给猎隼小队做的健康档案副本。
怎么会在他们手里?"
"他们翻了老陈的密室。"我扯下湿透的外套,战术背心里的汗正顺着腰线往下淌,"老陈儿子明天到码头23号仓库,行动时间00:00。"
小杰猛地站起来,沙发弹簧发出哀鸣:"那还等什么?
现在杀过去——"
"打草惊蛇?"苏若雪打断他,她把文件按在胸口,眼神突然变得像当年在战场上那样锋利,"他们能清理402的弹壳,说明有专业反侦察手段。
我们需要更详细的背景资料。"
我摸出手机翻到张华的号码。
这个民间侦探欠我个人情——上个月他跟踪商业间谍被围,是我用战术绳把他从顶楼广告牌上拽下来的。
电话刚拨出第三声,那边就接了:"林哥?
这么晚......"
"半小时,旅馆302。"我挂了电话,抬头正撞进苏若雪的目光。
她己经收起了刚才的慌乱,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支钢笔,笔帽上沾着淡粉色的唇印——是她女儿的蜡笔?
我突然想起上次在医院,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扑进她怀里喊"妈妈"。
敲门声响起时,墙上的破挂钟正指向23:20。
张华背着个旧电脑包,进门先冲我点头,又冲苏若雪礼貌微笑:"苏医生好。"他把电脑往茶几上一摆,键盘敲得噼啪响:"刘洋,原名刘三强,三年前从东南亚偷渡入境。
他背后的'海鲨'组织......"屏幕亮起的蓝光映在他镜片上,"涉及器官走私、黑拳赌球,最近半年频繁出现在码头区。"
"码头23号仓库是他们的中转站。"我指了指电脑上的卫星图,"老陈儿子被他们当筹码,苏医生的医疗记录......"我顿了顿,"可能和当年猎隼小队的任务有关。"
苏若雪突然按住我手背。
她的手还是凉的,像当年在战地给我取弹片时那样:"当年任务后,我销毁了所有纸质档案。
但电子档......"她咬了咬嘴唇,"存在医院内网的加密文件夹里。"
张华的手指在键盘上一顿:"也就是说,他们黑进了医院系统?"
"有这个可能。"苏若雪抽回手,从白大褂里摸出U盘,"这是我昨天备份的小队医疗记录。
如果他们要的是这个......"
小杰猛地捶了下桌子:"那老陈儿子就是引我们露面的饵!"
"所以我们要将计就计。"我摸出战术刀在指尖转了个花,刀面映着苏若雪紧绷的下颌线,"张华,调码头区的监控死角;小杰,联系你在码头当搬运工的表弟,摸清仓库货流时间;苏医生......"我盯着她口袋里的U盘,"你负责当'诱饵'。"
苏若雪挑眉:"怎么说?"
"他们想要你的医疗记录。"我把刀插回靴筒,"明天傍晚,你带着U盘去码头附近的咖啡馆。
我和张华在暗处盯着,等他们露面......"
"然后瓮中捉鳖。"张华合上电脑,站起身时关节发出轻响,"我现在去调交通监控。
林哥,你最好睡两小时——"他看了眼我发皱的战术背心,"明天可能要打硬仗。"
旅馆的门在张华身后关上。
小杰扯过沙发上的薄毯子扔给我:"我去买烟。"他经过苏若雪身边时顿了顿,又补了句:"苏姐,你也歇会儿。"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苏若雪弯腰整理文件,发梢扫过我手背。
我想起当年在雨林里,她也是这样低头给我包扎,子弹擦过她耳尖,血珠顺着颈子往下淌,她却笑着说"战哥,你命硬"。
"林战。"她突然抬头,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在翻涌,"当年阿强牺牲时,我其实......"
"别说了。"我打断她,指了指墙上的挂钟——23:55,"睡会儿吧。
明天......"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车灯的白光。
我猛地站起来,扒开褪色的窗帘。
雨还在下,路灯照出个模糊的人影,正仰头盯着302的窗户。
"苏医生,把U盘给我。"我转身抓起外套,战术刀在靴筒里硌得小腿生疼,"可能有人提前来了。"
苏若雪把U盘塞进我手心,指尖擦过我掌纹里的旧茧:"小心。"
我摸黑拉开门。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像一串被点燃的炮仗。
楼梯间的风灌进来,带着潮湿的江腥味——和三年前雨林里的雨,味道真像。
小杰的声音从楼下飘上来:"战哥,买了烟......"
我把U盘攥进掌心,金属外壳硌得生疼。
明天00:00的码头,刘洋,海鲨,老陈的儿子......
雨还在下。无需修改
当雨丝裹挟着江风灌进领口时,我正紧贴着码头仓库的铁皮墙根。
手表的荧光指针刚划过23:58,苏若雪穿着白色风衣,己经在三百米外咖啡馆的落地窗后坐定——她面前摆着己经冷掉的卡布奇诺,膝盖上放着那个银色的U盘,在路灯下散发着幽光。
“目标出现。”张华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来,还带着电流杂音。
我抬眼望去,二十米外的阴影中出现一个佝偻的身影——是刘洋。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右手插在口袋里,指节把布料顶得凸起——他应该攥着一把枪。
我摸了摸靴筒里的战术刀,心跳平稳得就像秒针的跳动。
昨晚在旅馆发现的那个窥视者,是刘洋派来踩点的马仔,我用臂锁把他按在巷子里时,他裤袋里掉出一张照片——是苏若雪的侧影,背景是医院走廊。
这说明他们等这个U盘,己经等了不止一天了。
“仓库西侧有一辆冷链车。”张华敲击键盘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车牌套了假牌,但箱体编号……操,和上个月失踪的器官转运车一模一样。”
我动了动喉结。
老陈的儿子被当作诱饵,苏若雪的医疗记录被偷,原来都是为了掩盖这场走私——他们要的根本不是什么旧档案,而是借我们的手引开警方的注意力,让这辆装满“货物”的冷链车混出去。
刘洋走到咖啡馆门口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看二楼的广告牌,那是张华提前黑掉的监控位置——此刻本该闪红光的摄像头,正安静地闪着蓝光。
我捏紧耳麦说:“苏医生,按计划行动。”
在玻璃窗后面,苏若雪的手指搭在U盘上,突然停住了。
她垂眼看向桌面,我知道那是她在“犹豫”——就像当年在战地,她总是要用两秒钟来确认伤员的瞳孔反射。
刘洋的脚尖动了动,终于推开门走了进去。
“冷链车的后门打开了。”张华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林哥,他们搬下来的……是箱子,带锁的金属箱。”
我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过去。
两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从冷链车的后车厢里拖出箱子,动作异常轻柔——那不是货物,是人。
“动手。”我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战术刀己经滑到了我的掌心。
刘洋刚在苏若雪对面坐下,我的影子就笼罩在了他的后颈上。
他猛地回头,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我对着他耳后神经戳了一下,他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脊椎一样,软软地瘫倒在椅子上。
苏若雪早有准备,迅速抽走了他口袋里的枪,按下保险后塞进了我手里。
“外面!”她轻声说道。
我转身冲出门去,正好撞见那两个搬箱子的男人举着铁棍冲了过来。
左边那个挥棍的弧度非常标准,是练过军体拳的——我蹲下身子躲开,反手用刀背敲在他的肘窝处,铁棍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右边那个抄起箱子想要砸我,我抬脚踹在他膝盖外侧,伴随着一声脆响和他的闷哼,他抱着腿栽倒在雨中。
警笛声从江堤方向响起时,张华从仓库顶上跳了下来,手里举着摄像机说:“全程都录下来了。”他踢了踢地上的刘洋,“这小子刚才跟车里的人用暗语对过话,主谋的代号是‘鲨鱼’。”
警察踹开冷链车的门时,我看到了金属箱上的编号——和老陈牺牲前发给我的加密文件里,那批失踪的“医疗物资”的编号完全吻合。
苏若雪隔着警戒线冲我摇了摇头,她的白大褂被雨淋湿,贴在了后背上:“里面是……冷冻器官。”
审讯室的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刘洋的公鸭嗓都哑了,却还在笑着说:“你们抓了我,‘鲨鱼’明天就能换张脸。”但当警察把冷链车的监控截图拍在他面前时,他突然像筛糠一样颤抖起来:“我说!‘鲨鱼’是……是当年猎隼任务的线人!他说老陈知道得太多……”
凌晨三点,旅馆302房间的暖气让人有些发困。
苏若雪蜷缩在沙发里,白大褂换成了一件旧毛衣,发梢还滴着水。
她盯着茶几上的U盘,突然说道:“当年阿强牺牲前,攥着我的手说‘别让老陈查’。现在看来……”
“他早就知道线人有问题。”我拿出烟盒,又放下了——苏若雪讨厌烟味。
窗外的雨停了,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我战术背心上的那道旧疤上。
“林战。”她突然握住我的手,指尖还是凉凉的,“你昨天出门的时候,我听见手机响了。那个号码……”
我心里一紧。
昨晚在楼梯间,确实有个未知号码打进来,刚接起来就挂断了。
现在想起来,那铃声混着雨声,就像三年前雨林里,老陈最后那条未读消息的提示音。
“明天去查。”我反握住她的手,“但今晚……”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光照出了她睫毛上的水珠。
我瞥见来电显示——“未知号码”。
我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