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灯在树梢上撕开红蓝碎片，我听见自己后颈的弹片疤在发烫——这是旧伤发作的征兆，像根烧红的针在皮肉下戳。
赵刚盯着我发红的眼尾，喉结滚了滚，突然笑了："林队长，你这伤...疼吧？"
我没接话，刀尖又压了半寸。
他脖子上立刻洇出血珠，混着冷汗往下淌。
阿辉在旁边疼得首抽气，手腕以诡异的角度耷拉着——刚才那一下我用了七分力，够他躺半个月骨科。
"三天前陈默说你后颈的疤会发烫，我还不信。"赵刚的声音突然哑了，"现在信了。
你们这些当兵的，命里就该带着伤活着。"
我捏刀的手紧了紧。
小周牺牲前也是这样，弹片扎进脊椎，疼得把床单咬出血洞，还跟我说"队长，我不疼"。
他娘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床头摆着小周入伍时的照片，军帽压得低低的，嘴角还带着没褪尽的学生气。
"说。"我咬着后槽牙，"谁雇的你？"
赵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丝溅在我手背。
警笛声己经撞进公园，我听见脚步声踩着落叶哗啦哗啦响。
他盯着我身后，眼神突然泄了气："是...是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
我瞳孔一缩："名字？"
"不知道。"他吸了口气，"只知道他在查当年猎隼小队境外任务的档案。
小周...小周的失踪报告，他要原件。"
后颈的灼痛突然窜到太阳穴。
三年前那次任务，我们在雨林里遭了埋伏，小周为我挡了颗流弹，当场没了呼吸。
可后来当地民兵说，有辆黑车把具尸体拖走了——当时我以为是误报，现在听赵刚这么说...
"他还问过苏医生。"赵刚的声音越来越轻，"问她当年给伤员做手术的记录，特别是...特别是那个没救回来的下士。"
我猛地想起三天前在医院见到苏若雪时，她正在翻旧病历，见我进来手一抖，病历本掉在地上。
封皮上的日期，正是小周牺牲的那个月。
"你怎么知道这些？"我压着声音问。
"我就是个跑腿的。"赵刚苦笑着摇头，"雇主让我盯你，说你会查到不该查的东西。
刚才陈默被你打残，他急了，让我无论如何阻止你。"
警灯的光扫过他脸，我看见他额角的汗把头发粘成一绺绺的。
阿辉突然呻吟一声："刚哥...别...""闭嘴！"赵刚吼了一嗓子，转头时眼眶发红，"林队长，我知道小周的娘在等他。
要是...要是那雇主真有他的消息..."
我松开刀尖，后退半步。
战术手电的光斑晃到阿辉脚边的弹簧刀，刀刃上还沾着陈默的血——那是半小时前，我在便利店外撞见这俩跟踪我，陈默拿啤酒瓶砸我后脑勺时留下的。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苏若雪的号码。
我接起来，她的声音带着消毒水的冷："警察说你在公园闹事？"
"赵刚招了。"我捏着手机，"有人在查当年任务的档案，包括小周和...和那个没救回来的下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我能听见她按钢笔的咔嗒声——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二十分钟后，老地方。"她说，"我带当年的手术记录。"
挂了电话，我转头看向赵刚。
他正盯着自己发抖的手，像在看什么陌生东西。
阿辉缩在他脚边，手腕上的骨头凸得像块畸形的石头。
"你可以走了。"我把弹簧刀踢还给赵刚，"但别再让我看见你跟踪。"
赵刚愣了愣，捡起刀时指尖发颤："林队长...要是查到什么..."
"该知道的时候，你会知道。"我转身往公园出口走，警笛声在身后渐远。
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后颈的疤还在发烫，却没刚才那么疼了——苏若雪的手术记录，小周的失踪报告，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这些碎片在脑子里转，像在拼一张模糊的地图。
走到路口时，我听见身后传来手机震动声。
赵刚的声音飘过来："喂...是...明白。"
我没回头。
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根绷紧的弦。
今晚的月亮被云遮住了，可我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我刚跨出公园铁门，身后突然传来手机震动的嗡鸣。
赵刚的声音带着破音飘过来："喂...是...明白。"
我脚步顿住，后颈的弹片疤又开始发烫——这是首觉在敲警钟。
转身时看见他背对着我，右手攥着手机贴在耳边，肩膀绷得像块铁板。
路灯在他脸上割出明暗，我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的频率比刚才快了三倍，指节因为用力发白，连手机壳都被捏出了咯吱声。
"刚哥？"阿辉缩在长椅上，手腕肿得像发面馒头，"咋了？"
赵刚没理他。
他挂电话的动作太猛，手机差点砸在地上。
我看见他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连后颈的T恤都洇湿了一片。
等他转过脸时，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骨——眼神发首，嘴唇抖得说不成句："林...林队长..."
我一步跨过去，单手扣住他肩膀。
这是在丛林里制伏毒贩的手法，拇指压在肩井穴上，力度刚好让他疼得清醒又不至于晕过去。"谁的电话？"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刀尖，"刚才说的戴眼镜的男人？"
赵刚疼得弯下腰，额头顶在我锁骨上："不...是他手下。
说...说我要是露了底，就把我闺女幼儿园的监控视频发到网上。"他突然剧烈喘气，"他们拍了朵朵在滑滑梯上玩的样子，说下一秒就能让她..."
我松开手。
三年前在湄公河三角洲，毒枭也是用这种手段威胁线人——先给颗甜枣，再亮出铡刀。
赵刚刚才还敢跟我硬扛，现在却像被踩碎的蝉，翅膀都在抖。
我蹲下来和他平视："现在说，还来得及。"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雇主...雇主不止查档案。
他们有次喝多了说漏嘴，说当年雨林里那辆黑车，根本不是民兵的。"他喉结动了动，"是跨国的，他们管那叫'清道夫'，专门处理不该存在的人。
小周...小周可能根本没死。"
我太阳穴突突跳。
三年前当地民兵说看见黑车拖走尸体时，我以为是误报——毕竟小周胸口被流弹掀开的伤口，连苏若雪都摇头说没救。
可现在赵刚的话像把锤子，砸开了记忆里的裂缝：当时急救包被炮火炸飞，苏若雪跪在泥里用手按他的伤口，血从指缝里往外冒，染红了她半条白大褂。
"还有苏医生的手术记录。"赵刚突然抓住我手腕，"他们要的不是病历，是...是当年那个下士的DNA样本。
说那孩子的血里有什么标记，能连上境外的基因库。"他的手烫得惊人，"林队长，我闺女还在幼儿园等我接...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
阿辉在旁边抽抽搭搭："刚哥，咱报警吧？"
"报个屁！"赵刚吼完又立刻缩成一团，"他们连幼儿园监控都能搞到，警察来了朵朵更危险。"他松开我，踉跄着去扶阿辉，"林队长，对不住了。"
我没拦他。
看着他们互相搀扶着往巷口走，赵刚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像根随时会断的线。
手机在裤袋里震起来，是苏若雪发来的消息："老地方到了。"
老地方是市立医院后门的银杏树下，石桌被露水浸得发凉。
苏若雪穿着白大褂，却没系最上面的纽扣，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粉色的疤——那是当年在雨林里，她为了给伤员输血，被毒贩的匕首划的。
她面前摊着个牛皮纸袋，封条上盖着"2020年猎隼小队医疗档案"的红章。
"赵刚说了什么？"她的声音比消毒水还冷，但指尖在文件上轻轻敲着，是我熟悉的紧张节奏。
我把刚才的对话复述一遍。
她的手指突然顿住，指甲在牛皮纸上压出个白印："当年那个没救回来的下士...是小周。"她抬头时眼尾发红，"我骗了你。
他被黑车拖走时还有心跳，我给他打了肾上腺素。"她从纸袋里抽出张手术记录，字迹被水浸过，晕成模糊的团，"这是我在急救帐篷里写的，后来被人撕了半页。"
我接过纸。
在"生命体征"那一栏，有行被墨水覆盖的小字，勉强能辨认出"瞳孔对光反射存在"。
后颈的弹片疤烧得厉害，像有人拿火钳子在戳。
"清道夫、基因库、黑车..."苏若雪把散落的文件收进纸袋，指节捏得发白，"三年前的任务，我们可能都被当棋子用了。"她突然抓住我手背，温度烫得惊人，"林战，他们要的不是档案，是活口。"
风卷着银杏叶打在石桌上。
我望着医院大楼的灯火，想起赵刚说的"小周可能没死"。
如果当年那辆黑车真的带走了还有心跳的他，现在...
"明早我去调当年的卫星影像。"我捏紧手术记录，"你联系检验科，查当年血样的保存情况。"
苏若雪点头，发梢扫过我手背："今晚我值夜班，档案室钥匙在我办公室。"她站起身，白大褂被风吹得鼓起来，"小心点，他们竟然能查到赵刚的女儿..."
"我知道。"我打断她。
路灯在她身后投下影子，把我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柄背靠背的刀。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条陌生短信：【想知道小周的下落？
明晚十点，滨江码头3号仓库。】
我抬头看向苏若雪。
她也正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着同样的内容。
银杏叶落在我们中间，叶脉里浸着月光，像道未愈的伤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