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的触感还残留在掌心,我盯着屏幕上的短信,后颈的弹片伤疤又开始发烫——这是当年在雨林里被弹片划开留下的旧伤,每次神经紧绷时就会发出警告。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调查?”苏若雪的声音比银杏叶飘落的声音还轻,我抬头看见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颤动的阴影。
她白大褂的第二颗纽扣没系,锁骨处的淡粉色疤痕随着呼吸起伏,就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
我用拇指着手机边缘,指节都被压得生疼。
三年前在缅北雨林,毒贩的子弹擦着我的耳朵飞过时,我也如此冷静——但这次不同,小周的名字就像一根细针,扎在我最脆弱的神经上。
“可能是从赵刚那里顺藤摸瓜查到的。”我把手机放进裤兜,金属外壳贴着皮肤。
“他女儿昨天才被送进医院,今天短信就来了。”
苏若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尖凉得惊人。
她另一只手还捏着那个牛皮纸袋,封条边缘被指甲抠出了毛边:“你还记得吗?当年撤离的时候,我给小周注射的肾上腺素剂量比标准多了0.5毫升。”她的喉结动了动,“因为他喊了声‘姐’,就像我弟弟发烧时那样。”
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我弯腰捡起,叶脉里透进来的月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小周入伍时刚满19岁,总是把“战哥”喊得黏黏糊糊的,后来在雷区替我挡了一颗跳雷——当时医疗帐篷里的血把我的作战靴都浸透了,我以为他早该被埋在边境烈士陵园了。
“明晚十点,我去。”我把银杏叶夹进手术记录里,纸页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值夜班,别跟着来了。”
“林战!”她白大褂的下摆被风吹起,露出里面淡蓝色的护士裙——那是她当随队军医时总穿的颜色。
“三年前你替全队挡了炸弹,现在还要当孤狼吗?”她的声音颤抖着,但我却看见她另一只手悄悄按在口袋里,那里应该装着她从不离身的医用剪刀。
我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用当年押解俘虏的力度说道:“你留在医院,查当年的血样。”我凑近她的耳畔,闻到消毒水混合着松木香的味道——那是她惯用的护手霜的味道。
“如果我没按时回来,你带着档案去老队长家,密码还是他的生日。”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但下一秒她就松开了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个银色小瓶扔给我:“防狼喷雾,比你那些战术匕首管用。”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我的手背,带着体温。
我望着她走进医院后门,白大褂的下摆消失在玻璃门后,这才掏出战术手电扫视西周。
在路灯照不到的树影里,有片草叶在动——不是风,是鞋跟碾过的痕迹。
我蹲下身,指尖沾上了一点潮湿的泥土,还混着一股淡淡的汽油味——是摩托车链条油的味道,和三年前毒贩骑的本田190一个味儿。
凌晨两点的滨江码头比雨林还要寂静。
我缩在废弃集装箱后面,海风卷着铁锈味灌进我的领口。
3号仓库的铁门半开着,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像一只眯着的眼睛。
“林队长?”
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反手扣住对方的手腕,把他按在集装箱上。
对方没有挣扎,反而笑了:“猎隼小队的锁腕技,还是这么利落。”
借着月光,我看清他脸上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疤,像一条蜈蚣。
是老七,三年前在边境线卖情报的掮客,后来听说被毒枭砍了半根手指。
他另一只手举着一个透明塑封袋,里面装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小周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背后是一块写着“圣心医院”的牌子。
“你怎么拿到这张照片的?”我松开手,目光紧紧锁住他的喉结——如果他说谎,我能在0.3秒内掐断他的气管。
老七掏出一根烟,火机亮起的瞬间,我看见他左手的小指齐根而断。
“上个月我给圣心医院送医疗垃圾,翻到一个带‘猎隼’钢印的血样盒。”他吸了一口烟,火星在夜色里忽明忽暗。
“然后就有穿黑西装的人来找我,问我是不是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我盯着照片里小周的脸,他右耳后有一颗痣,和当年一模一样。
“他们为什么没杀你?”
“因为我把血样盒卖了。”老七把烟蒂踩进泥沙里。
“卖了两百万,不过昨天半夜,我床底下多了一颗子弹。”他从怀里掏出一个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
“里面有圣心医院近三年的资金流水,还有和境外几个基因公司的转账记录。”
我接过U盘,触感就像一块烧红的铁。“你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你是猎隼队长。”老七往后退了两步,隐进阴影里。
“当年你们把我从毒贩手里救出来时,我求你杀了我。”他的声音突然沙哑了。
“你说‘军人不杀俘虏’。现在我信了,你们这种人,活着比死了更麻烦。”
远处传来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老七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仓库后面。
我掏出苏若雪给的喷雾别在腰上,转身时瞥见仓库墙上用红漆喷着一行字:【贪嘴的狗,该拴链子了】。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苏若雪的短信:【档案室监控被黑,血样记录清空。】
我紧紧捏着U盘,金属边角硌得掌心生疼。
海风吹起我的衣角,后颈的弹片伤疤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警告,而是像被火灼烧般的疼痛,就像有一团火要从骨头里烧出来。
回住处的路上,我绕了三条街,确认没有被跟踪。
楼道的声控灯坏了,我摸黑上楼时,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是苏若雪,她换了一件灰色针织衫,头发松散地扎着,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档案袋在茶几上。”她接过我手里的U盘,指尖碰到我的手背。
“老七的事,我查过了,他妹妹在圣心医院当护工。”
我解开外套,露出腰上别着的喷雾:“你怎么知道我会带他来?”
“因为你是林战。”她把U盘插进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得她眼尾发红。
“当年在雨林里,你说‘活着的人,要替死了的人看更多’。”
在电脑启动的嗡嗡声中,我看见她点开U盘里的第一个文件——是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画面里,穿白大褂的男人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小周,走进电梯。
电梯数字跳到“负三”时,画面突然变黑,屏幕上弹出一行血红色的字:【欢迎加入游戏】。
苏若雪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牛奶杯在茶几上投下圆圆的影子。
我掏出夹在手术记录里的那片银杏叶,叶脉在灯光下泛着淡金色,就像一道正在愈合的伤口。
电脑屏幕的蓝光在苏若雪眼下投下青灰色的影子,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发梢扫过我手背时带起一阵风。
U 盘里的资金流水表被她拉成一长串数字瀑布,我盯着那些以“圣心医院”为起点、流向开曼群岛一家“基因科技有限公司”的转账记录,后槽牙咬得发酸——每笔金额都恰好是三百万整数,就像用尺子量过的刀伤。
“看这个。”苏若雪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我旧疤里。
她调出一张医院平面图,鼠标箭头停在负三层的位置,“负三层标注的是‘医疗废弃物处理中心’,但监控里小周被推进的电梯根本没到过一楼——”她点开另一段视频,画面是电梯内部的仰拍视角,穿白大褂的男人推着轮椅,电梯数字从“1”跳到“2”时突然黑屏,再亮起来己经是“负 3”。
“电梯程序被改过,中间跳过了 B1、B2 两层。”
我喉咙发紧,想起老七说的“圣心医院近三年资金流水”——那些三百万的转账刚好对应着监控里小周出现的时间。
“他们在拿他做实验。”我听见自己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枪管,“当年雨林里那颗炸弹,弹片里有纳米追踪器,现在...”
“叮咚——”
短促的门铃声炸响在耳膜上,我反手把苏若雪拉到身后,后腰的防狼喷雾己经滑进掌心。
她没有挣扎,反而迅速合上笔记本电脑塞进沙发缝,白大褂下摆扫过我脚踝时带起一阵消毒水味。
“谁?”我贴着猫眼往外看,楼道声控灯坏了,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影子——是赵刚。
他的西装皱得像一团废纸,左脸肿起一块青紫色的印子,右手扶着门框在发抖。
“林...林哥。”他声音带着哭腔,指甲抠进门缝里,“求你开开门,他们要杀我闺女。”
我拧开门锁的手停顿了一下。
三天前在医院走廊,这个男人还堵着我骂“送外卖的装什么英雄”,说我多管闲事救了他女儿是为了讹钱。
现在他领口沾着草屑,皮鞋裂了一道口子,连皮带扣都歪到右边——是被人拖行过的痕迹。
“进来。”我侧身让他挤进来,苏若雪己经抄起茶几上的医用冰袋递过去。
赵刚接过冰袋就往脸上按,冰块撞得塑料纸哗啦响:“从昨天开始,我车胎被扎了三次,办公室抽屉里放蛇,今天下午接闺女放学时...”他喉结剧烈滚动,“有人往她书包里塞子弹,上面刻着‘下一颗打穿她天灵盖’。”
苏若雪蹲下来检查他的手腕——那里有道红紫色的勒痕,是被绳子捆过的。
“你报警了?”
“报了!”赵刚突然提高声音,冰袋啪嗒掉在地上,“警察来查监控,结果所有录像都是黑的!物业说系统被黑了,连我闺女学校的监控都...”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掐进我的肌肉里,“林哥,我知道之前对你态度不好,可他们是真要杀人!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求你...”
我盯着他发红的眼尾,想起三天前他女儿从三楼坠下时,我用战术滚翻接住她的瞬间——那孩子才七岁,摔得人事不省,赵刚当时冲过来就要揍我,说我“故意没接住”。
现在他身上有股混合着烟味和汗酸的味道,后颈还粘着一片枯叶,像一条被踩进泥里的狗。
“他们怎么知道你在查?”我想起手机里那条威胁短信,“是不是你跟什么人提过圣心医院?”
赵刚浑身一震,冰袋在地上滚到苏若雪脚边。
“前天...我去圣心医院给闺女办转院手续。”他咽了口唾沫,“收费处有个护士,非说我闺女的病例要院长签字才能调。我跟她吵了两句,她看我的眼神...”他打了个寒颤,“像在看一具尸体。”
苏若雪突然蹲下去捡起冰袋,指尖触到地面时停顿了一下——她摸到了赵刚刚才跪过的地方,有一片潮湿的水痕,不是汗,是血。
“你受伤了。”她掀开赵刚的裤脚,小腿外侧有道三指长的划伤,边缘翻着白肉,“被什么划的?”
“碎玻璃。”赵刚声音发飘,“他们把我按在消防栓上撞,说‘再查下去,你闺女的血会比这更红’。”
我捏了捏他手腕的勒痕——绳子是尼龙材质,结是死扣,说明绑架他的人有反侦察经验。
“知道他们是谁吗?”
“不知道。”赵刚摇头,头发扫过我手背,“只听见他们打电话说‘货还在负三层’,还有个男的骂‘那老东西再不肯签同意书,就把他女儿的手指一根一根寄过去’。”
我和苏若雪对视一眼。
负三层——和监控里小周被推进的楼层重合。
苏若雪掏出手机快速翻了两下,抬头时眼底燃着冷光:“圣心医院现任院长叫周正雄,三年前从德国回来,主攻基因编辑。”她把手机转向我,屏幕上是一张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照片,“而小周...是他亲儿子。”
楼道里突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拽着赵刚扑向窗边,苏若雪己经抄起沙发缝里的笔记本电脑。
脚步声在门前停住,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响——不是我们的钥匙,齿痕比原配的深两格。
“苏医生,去卧室拿我的战术背包。”我压低声音,把赵刚按在窗帘后面,“赵刚,你要是敢跑,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喂他们。”他喉结动了动,没说话,额头抵着我的后背全是冷汗。
苏若雪回来时,背包带在她手腕上缠了两圈。
我摸出里面的战术手电照向猫眼,外面站着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左手插在兜里——典型的持械姿势。
“跟紧我。”我把防狼喷雾塞给苏若雪,又给赵刚塞了一个强光手电,“等下我开门,你俩从楼梯间往下跑,去地下车库开我的外卖车。”
“那你呢?”苏若雪抓住我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把布料扯破。
“我断后。”我拍了拍她的手背,触感像摸过狙击枪的枪托——凉,却稳当,“记住老队长家的密码,要是半小时没到车库,你带赵刚去那儿。”
门外的钥匙突然转不动了,传来金属刮擦声。
我知道他们在换工具,可能是万能钥匙,也可能是液压钳。
“走。”我拧开门锁猛地一推,黑夹克男没料到门会开,踉跄着撞进来。
我抓住他的手腕往墙上一磕,金属硬物掉在地上——是一把三棱军刺,刃口还沾着锈。
“跑!”我踹了黑夹克男膝盖窝,他惨叫着跪下去。
苏若雪拽着赵刚往楼梯间冲,我弯腰捡起军刺别在腰后,听见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黑夹克男突然扑过来,我侧身闪过,肘击砸在他后颈。
他下去时,我瞥见他后颈有一个青黑色的鹰形纹身——和三年前毒贩团伙的标记一样。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苏若雪的短信:【己到车库,车打着了。】
我扯下黑夹克男的外套裹住军刺,转身冲进楼梯间。
转角处的声控灯突然亮起,照见墙上用红漆喷着一行字:【猎物,该回家了】。
风从楼梯井灌进来,后颈的弹片疤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我摸出战术手电照向楼下,二十级台阶下,三个黑夹克男正仰着头看我,月光在他们怀里的金属上折射出冷光——是改装过的防暴枪。
“林战!”苏若雪的声音从楼下飘上来,混着汽车鸣笛的脆响,“快下来!”
我攥紧军刺往下跑,靴跟砸在台阶上的声音像敲战鼓。
黑夹克男举枪的瞬间,我侧身撞开防火门,玻璃碎片溅在脸上,咸腥的血味漫进嘴里。
“开车!”我扑进副驾驶座,苏若雪己经把车开出车库。
后视镜里,三辆摩托车从阴影里窜出来,车灯像野兽的眼睛,在夜色里拉出三道猩红的尾焰。
赵刚缩在后排发抖,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一条新短信:【安全屋己被标记,下一站,你女儿的学校】。
我把军刺插在杯架上,金属和塑料摩擦出刺耳的响声。
苏若雪单手打方向盘,另一只手按在我的手背上:“老队长家在西山别墅区,有防弹门。”她的声音稳得像在手术室报血压值,“他们追不上这辆改装过的电动车。”
我盯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近的摩托车灯,后颈的疤疼得我几乎要咬碎后槽牙。
夜风卷着汽油味灌进车窗,我摸出苏若雪给的防狼喷雾别在腰上——这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小周”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