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开冷冻柜的瞬间,冷雾裹挟着铁锈味扑面而来,钻进我的鼻腔。
老陈的脸白得像冰柜壁上结的霜,左胸插着半把匕首,刀柄缠着一根褪色的红绳——那是去年他说退伍后要给媳妇编手链用的材料。
“操。”我的喉结发紧,手指刚碰到他的手腕就缩了回来。
他早己没了体温,皮肤硬得像冻透的牛肉。
后颈的弹片随着心跳一阵刺痛,我想起三天前凌晨两点十七分,他最后一通电话里说:“听见冷冻柜的嗡嗡声了吗?这声音像不像咱们在边境守冷库那次?”
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我反手关上柜门,转身时摸出藏在靴筒里的战术刀。
金属门后传来锁齿滑动的轻微声响——有人从外面反锁了门。
通风口漏进来的风掀起老陈的衣角,露出他后腰的那道旧伤,和我当年替他挡的那刀位置分毫不差。
“林队长。”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那边传过来,带着点电流杂音,“别急着报仇,你要的真相,在外卖箱的夹层里。”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今天下午送完最后一单后,我把外卖箱锁在了楼道的储物间。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一条陌生短信:【三分钟内不走,冷冻柜将启动自毁程序。】
我一脚踹开旁边的空冰柜,金属撞击声惊得通风口的老鼠窜了出去。
我弯腰钻进维修通道时,后颈的伤疼得我咬出了血。
老陈的定位记录还在U盘里发烫,他那该死的广场舞音响声突然在我脑子里炸响——上个月我路过小区广场,看见陈母攥着马扎往人堆里挤,嘴里念叨着:“我家阿战说小晨会回来看我。”
等我从消防通道翻上地面,外卖箱正放在路灯下,夹层里塞着一个牛皮纸袋。
最上面是一张照片,小华缩在漆黑的房间角落,手腕和脚腕都是淤青,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镜头,像一头被抽掉脊骨的小兽。
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摸了摸后颈的弹片,那里又开始一跳一跳地疼。
这是老毛病了,每次危险靠近前必定会犯。
凌晨三点的街道空旷得离谱,连一只流浪猫都没有,可我能闻到风里混杂着的硝烟味——和当年在边境毒贩窝点外闻到的一模一样。
警局走廊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声依次亮起。
赵刚的办公室还亮着,门虚掩着,能看见他把衬衫袖子撸到胳膊肘,正拿着红笔在地图上圈点。
“老陈死了。”我把U盘拍在他的桌上,“在冷冻柜里,匕首柄上有红绳。”
赵刚的笔“咔”的一声断了。
他抬头时眼底布满血丝,喉结动了动:“我们调了苏医生办公室的监控,老陈三天前闯进去,翻的是三年前猎隼小队的医疗记录。”他推过来一沓照片,最上面那张是监控截图——老陈的脸贴在玻璃上,指节抵着窗,一下一下,像在敲摩斯密码。
我盯着照片里的指节,突然想起了小华。
下午送外卖路过市一医时,听见两个护士议论:“那孩子被关了二十三天,昨天提审时缩在墙角用头撞墙,喊着‘爸爸又要打我了’。”
“刘医生说他这种情况,普通的心理疏导没用。”赵刚抽出一张病例,“创伤后应激障碍,自我封闭,攻击性强。”他顿了顿,“你当年在部队带过心理崩溃的新兵。”
我盯着病例上“小华”两个字,突然想起新兵连时,小孙被毒贩打断腿还咬着牙没哭,最后是我给他擦药时,他说:“我妈说男子汉不能掉眼泪。”
“我来。”
赵刚挑了挑眉:“你?”
“战场心理干预,我学过。”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战术刀,刀鞘磨得发亮的地方,是当年给伤员缝合时握出来的。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张探进头来:“赵队,技术组破解了冷冻柜的自毁程序,里面有段录音——是黑鹰二把手张伟的声音。”
赵刚抓起外套:“半小时后行动组开会,你也来。”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苏医生刚才来电话,说老陈的病例有新线索。”
我摸了摸胸口的U盘,后颈的疼痛突然转到了心脏的位置。
窗外的天开始泛白,东边的云层里透出一点鱼肚白,像极了当年在边境蹲守时,黎明前那道要命的光。
该收网了。
我摸出手机时,屏幕还带着体温。
刘医生的号码是赵刚给的,存进通讯录三天了,此刻按拨号键的拇指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恨得发颤。
老陈后颈那道弹片疤还在我脑子里晃,和小华病历上"自我封闭"西个字绞成一团。
"林先生?"电话接通时,刘医生的声音像手术刀般精准,"赵队说您需要了解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干预技巧?"
"二十分钟后,市一医门诊楼后巷。"我盯着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标识,"别让护士看见。"
后巷飘着消毒水混着早餐铺的油腥气。
刘医生穿件米白针织衫,抱着个皮质文件箱,见到我时脚步顿了顿——大概被我眼下的青黑吓到了。
我伸手要接箱子,她往后退半步:"先说明,我只教你基础技巧。
那孩子的情况,需要长期系统治疗。"
"足够让他在今晚活下来就行。"我扯了下领口,后颈的弹片又开始刺痒,"张伟要的是谈判筹码,小华要是崩溃自残,筹码就废了。"
她睫毛颤了颤,终于把箱子搁在旁边的快递车上。
翻开第一页病例时,我看见她指尖沾着碘伏的浅黄——刚下手术台。"PTSD患者会反复闪回创伤场景。"她抽出张神经解剖图,"你要做的是打断他的'闪回循环',用具体、可感知的事物把他拽回现实。"
"比如?"我摸出战术刀,用刀背敲了敲自己手背。
"触觉。"她的笔尖点在图上的体感皮层区域,"疼痛能激活这部分神经,暂时覆盖创伤记忆。
但要注意力度——"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轻轻掐进我虎口,"像这样,适度的痛觉刺激。"
我盯着她指尖泛白的关节,想起苏若雪当年给我取弹片时,也是这样用拇指压着我动脉,说"疼就咬我"。
刘医生的手比苏若雪凉,带着医院特有的冷香:"还有听觉。"她从箱子里摸出个银色哨子,"高频声音能切断负面联想。
但必须是他熟悉的——"
"广场舞音乐。"我突然开口。
她愣了下:"什么?"
"小华被关的房间,窗外有个广场舞音箱。"我想起下午在警局看的监控截图,"他撞墙时喊'爸爸又要打我了',但背景音里有《最炫民族风》的鼓点。"
刘医生的眼睛亮了:"对!
用他记忆里的安全信号。
如果他闪回被虐场景,就播放那段音乐——"她突然合上文件,"等等,你怎么知道背景音?"
我没回答。
老陈的U盘里有段监控录像,画面里小华缩在墙角,窗外的路灯透过铁栏照在他脸上,音箱的红光在他瞳孔里晃。
那是老陈最后一次执行任务时拍的,录像末尾能听见他压低的呼吸声:"林队,这孩子...和小晨长得真像。"
小晨是老陈三岁的儿子,上个月刚确诊白血病。
"我需要这段音乐的原声带。"我把战术刀插回靴筒,金属摩擦声惊飞了停在电线上的麻雀,"还有,你跟我去现场。"
刘医生后退两步,后背抵上了墙:"我是心理咨询师,不是——"
"张伟要的是和'猎隼'队长谈判。"我扯了扯外卖员马甲,露出里面藏的战术背心,"你穿白大褂,他会以为是医生,降低警惕。"我盯着她发抖的睫毛,放轻声音,"小华需要你。"
她沉默了十秒,低头把文件收进箱子:"给我十分钟换衣服。"
警局行动组的门是小张开的,他看见我身后的刘医生时,喉结动了动:"赵队在里屋,正骂技术组定位慢。"
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太猛,我能看见自己呵出的白气。
赵刚把战术地图拍在桌上,红笔圈着城郊废弃化工厂:"卫星定位显示,张伟在B2仓库,小华在三楼东侧。"他抬头时,目光扫过刘医生,"刘医生?"
"心理支援。"我扯过把椅子坐下,战术刀在桌上敲出规律的点——摩斯密码,"SOS"。
赵刚没接话,把战术耳机扔过来:"突击组五分钟后到,你和我从正门进,突击组绕后。
张伟手里有枪,老规矩——"
"我来谈。"我打断他,"他要的是当年猎隼任务的情报,不是命。"
"你怎么知道?"赵刚的指节捏得发白。
我摸出外卖箱里的牛皮纸袋,最底下是张照片:张伟穿着军装,臂章是"猎隼"。
照片背面用红绳捆着张纸条,老陈的字迹:"三年前边境任务,他替我挡过子弹。"
会议室突然静得能听见刘医生手表的滴答声。
赵刚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他看了眼屏幕,脸色骤变:"技术组接到张伟的消息——他要林战单独上楼。"
我站起身,战术背心的搭扣"咔嗒"扣上。
刘医生突然抓住我手腕,往我口袋里塞了个东西——是那个银色哨子。"小华的情况不稳定,"她声音发颤,"如果他开始撞墙,吹这个。"
"明白。"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哨子,后颈的弹片疼得我眯起眼。
这疼是老战友的警告,像当年在毒贩窝点外,小孙扯我衣角说"风向变了"。
赵刚把枪塞进我后腰:"子弹上膛了,保险没开。"他拍了拍我肩膀,"老陈的仇,今天一起算。"
小张突然推门进来,手里举着个对讲机:"行动组到位,请求指示。"
我看了眼窗外,东边的云层己经全白了,像极了边境那道要人命的光。
刘医生的手还搭在我手腕上,体温透过战术背心渗进来。
我摸出手机,打开广场舞音乐的音频文件——《最炫民族风》的前奏在会议室炸响时,小张吓得差点摔了对讲机。
"该上场了。"我把手机揣进胸口口袋,那里还贴着老陈的U盘,"告诉突击组,等我吹哨再动。"
赵刚的手按在对讲机上,指节泛白:"林战——"
"放心。"我拉开门,晨风吹得战术背心猎猎作响,"当年在冷库守了三天三夜没睡,现在对付个张伟,足够清醒。"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红得刺眼。
我低头检查战术刀的位置,听见身后刘医生的脚步声,还有赵刚对着对讲机压低的声音:"各小组注意,目标人物己进入作战区域......"
后颈的弹片突然不疼了。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哨子,想起老陈最后一通电话里的冷冻柜嗡鸣——这次,该轮到我给敌人放"催命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