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黛玉似乎听懂了“母亲”二字，又或许是感受到项清兰的温柔安抚，她扭过头，看向主位上那个穿着漂亮衣服、刚才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母亲。
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在项清兰的鼓励下，努力地张开小嘴，用她那还带着浓浓奶音、只能发出简单词汇的小嗓子，清晰又软糯地喊了出来：“母……亲！安安！”
虽然只是不成句的短语，但“安安”二字，在这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硝烟的厅堂里，如同清泉流淌，瞬间涤荡了所有的不快和尴尬。
贾敏脸上的冰霜顷刻融化，露出了无比温柔的笑容，她立刻张开手：“娘的玉儿！快过来！”
项清兰笑着将黛玉抱过去，小家伙一入母亲怀抱，立刻亲昵地搂住贾敏的脖子，将小脸贴上去蹭了蹭，又软软地重复了一遍：“母亲，安安！”
“好，好，母亲安安，玉儿也安安！”贾敏抱着女儿，心都要化了，方才那点不快早己烟消云散。
满厅的夫人也都纷纷笑起来，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夸赞：“哎哟，小小姐真孝顺！”
“这么小就知道给母亲祝寿了！”
“真真是个可人疼的宝贝疙瘩！”
“林夫人好福气啊！”
花厅里重新洋溢起轻松愉快的氛围，仿佛刚才那场不愉快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只有那位张夫人，脸色依旧难看地坐在角落里，显得格格不入。
就在满厅女眷笑语盈盈，纷纷夸赞小黛玉伶俐可爱时，依偎在贾敏怀里的黛玉，似乎觉得只说“安安”还不够。
她微微侧过小脑袋，把的脸颊贴在母亲温暖的颈窝里蹭了蹭，像是在汲取勇气，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然后，她用小得几乎只有贾敏能听见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磕磕绊绊地哼唱起来。
那调子极其简单，甚至有些跑音，歌词更是含糊不清，需要仔细分辨：“母……亲……安……安……”
这是她最熟悉的开头，带着浓浓的奶音。
“萱……辰……至……”
“辰”字有点咬不准，成了“橙”。
“松……柏……翠……”
“翠”字走调，成了“睡”。
“春……晖……暖……”
“暖”字拖得长长的，软软糯糯的。
“万……福……随……”
最后一个“随”字，唱得小小的，带着点害羞的尾音，唱完就把小脸更深地埋进了贾敏怀里，只露出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偷看母亲的反应。
这正是时章平日里为了引导她发音、逗她开心，又想在特殊日子给她一点小“任务”，而悄悄改编教她的“生辰贺曲”。
他摒弃了“生日快乐”的首白，从古诗词里寻找灵感，编成了这短短几句，取其“萱草忘忧祝寿辰，松柏长青春晖暖，福泽绵长永相随”的吉祥寓意。
他告诉小家伙：“等你母亲过生辰的时候，你就唱这个给她听，她一定高兴坏了！”
他只是随口逗小家伙的话，没想到，才一岁、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黛玉，竟真的记住了这复杂的词句，而且就在这满堂宾客的注视下，用她自己稚嫩的方式唱了出来！
虽然声音小，虽然跑调，虽然磕巴，但这断断续续、充满童稚努力和真心的哼唱时，贾敏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先是没听清，下意识地微微低头凑近女儿的小嘴，但带着美好寓意的词句断断续续传入耳中时，巨大的惊喜和难以言喻的感动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
“玉儿……你……”贾敏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哽咽，她猛地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小人儿紧紧抱住，仿佛抱住了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她甚至顾不得仪态，侧过头，将脸颊紧紧贴着女儿柔软的发顶，眼眶瞬间红了：“娘的玉儿！娘的宝贝心肝！”
她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激动和爱意，“玉儿唱得真好！真好听！母亲听到了！母亲好欢喜！好欢喜啊！”
花厅里的夫人们虽未完全听清黛玉唱了什么，但也听了个大概，又看到贾敏如此激动失态的反应，再看看那缩在母亲怀里害羞又可爱的小寿星女儿，哪里还不明白定是孩子做了什么特别贴心暖心的举动？
一时间，真心实意的赞叹和祝福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热烈：“天哪！小小姐这是唱的祝寿词吗？才多大点人啊！”
“听听这词儿！萱辰、松柏、春晖、万福……多好的寓意！”
“哎哟哟，可心疼死个人了！这么小就知道给母亲唱曲儿祝寿了！”
“林夫人，您这福气，真是羡煞旁人了！”
“这孩子，将来定是个玲珑剔透的才女！”
——
前厅。
前来道贺的男宾人数虽不及女眷，但分量却不轻。
除了林如海在江南官场交好的几位清流同僚，本地望族的家主，还有几位与盐务相关的官员，虽非顶头上司，却也掌握着实权关节，如盐课提举司的官员、负责漕粮押运的武官代表。
时章跟在父亲时林晚和林如海身边，小小的身影在一众成年男子中格外显眼。
他不再时时刻刻都刻意装出孩童的天真懵懂，西岁的脸庞虽依旧稚嫩，眼神却带着一丝沉静和专注。
林如海与人交谈时，他便安静地站在稍侧后方，微微垂眸，似在倾听，姿态恭谨却不瑟缩。
当林如海偶尔将他引荐给相熟且地位尊崇的长者，如那位致仕的老翰林或太傅家的公子时，他便依礼上前，口齿清晰地行礼问安，应答虽简洁，却礼数周全，一丝不苟，毫无错漏之处。
面对长者的考校或闲谈问询，他亦能沉稳对答，虽无长篇大论，却每每能抓住要害，言之有物，显出远超年龄的见识与分寸感。
他知道，有些时候不需要装傻，特别是林如海特地替他铺路的时候。
“如海兄，令甥年纪虽幼，这份沉稳气度，却是难得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翰林捻须赞道，他是林如海十分敬重的长辈。
旁边一位盐务官员也附和道：“是啊，听闻时小公子天资颖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林大人后继有人啊！”
这话虽带着恭维，却也流露出几分对林如海提携这小孩儿的审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