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栀子花香弥漫在图书馆的每个角落。
苏绾月坐在他们初遇的27号桌前,指尖无意识地着桌面上那个经年累月留下的圆形杯痕。
西年来,这个靠窗的位置见证了无数个她与林屿深并肩学习的清晨与黄昏。
"毕业礼物。"
一个深蓝色布面盒子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林屿深站在逆光里,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几道新鲜的纸划痕。
他的眼镜链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随着俯身的动作轻轻晃动。
苏绾月接过盒子,沉甸甸的触感让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盒盖上烫银的星辰图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边角处有些细微的磨损——这显然不是新买的盒子。
"打开看看。"
林屿深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某种节奏。
苏绾月解开盒子上缠绕的深蓝色缎带。
随着盒盖的开启,一股淡淡的雪松混着油墨的气息扑面而来。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本手工装帧的诗集,深蓝色皮革封面上压印着银河的纹路,书脊处用银线绣着"银河诗集"西个小字。
"这是..."
"我手工装帧的。"
林屿深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用了图书馆处理掉的旧书封皮,内页是手工棉纸。"
苏绾月小心翼翼地捧出诗集。
书页边缘镀着金粉,在阳光下如同星河闪烁。
当她翻开封面时,一张泛黄的借书卡从扉页滑落——正是当年那本《英国浪漫主义诗歌选集》的卡片,上面还印着她和林屿深西年前的交错借阅记录。
"你竟然留着这个..."
林屿深没有回答,只是示意她继续翻看。
苏绾月的目光落在扉页上,突然屏住了呼吸。
整页手抄的诗行间,所有包含"星"字的词语都被淡黄色荧光笔标记出来。
那些标记深浅不一,有的地方墨迹己经晕开,像是被反复描画过多次。
当她用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标记时,能清晰地感受到纸面上细微的凹凸——有人在这些字迹上来回描摹了无数遍。
「苏绾月是林屿深见过最恒久的星」
这句话由被标记的"星"字串联而成,像一条贯穿银河的光带。
在最后一个"星"字旁边,还画着一个极小的箭头,指向页脚处一行几乎看不清的铅笔字:
"比天狼星亮1.4等"
苏绾月的指尖微微发抖。
天狼星是夜空中最亮的恒星,而林屿深用天文学家最熟悉的方式告诉她——在他眼中,她比最亮的星还要耀眼。
"这是..."她声音有些哽咽。
"大二天文观测课的作业。"
林屿深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睛,"当时要求记录恒星亮度等级...我交了一份错误的报告。"
苏绾月翻开下一页,发现整本诗集都是手工抄写的。
从泰戈尔的《飞鸟集》到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每一首关于星辰的诗篇旁都有铅笔写的批注。
有些页面还贴着便签纸,上面是林屿深工整的字迹:
"2020.12.14 英仙座流星雨/她喜欢这句"
"2021.3.21 春分/重抄第七遍 墨水又晕开了"
在艾米莉·狄金森的《我为美而死》那一页,苏绾月发现纸张边缘有轻微的烧焦痕迹。
林屿深注意到她的目光,耳尖微微泛红:"去年冬天实验室酒精灯事故...差点烧掉半本。"
苏绾月继续往后翻,在接近尾声处发现了一页空白。
纸上只有一行字:
"预留位置:我们共同发现的新星命名证书"
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那行字上,墨迹微微晕开。
林屿深慌乱地递来手帕,丝绸质地的一角绣着小小的北斗七星。
"不喜欢的话..."
"很漂亮。"
苏绾月用手帕按住眼睛,"这些批注...你准备了多久?"
林屿深沉默了片刻:"从大一下学期开始。"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桌面上的杯痕,"每次去图书馆值班,就抄一首...有时候一句话要重写十几遍才能不晕墨。"
苏绾月想起那些他独自在图书馆值夜的晚上,原来不止是赶论文,还有这些藏在星光下的秘密。
她翻到诗集的最后一页,发现那里用银线缝着一小块布料——正是她大一那年弄丢的鹅黄色围巾一角。
"你居然..."
"洗衣房捡到的。"
林屿深的声音越来越低,"本来想还给你...后来成了书签。"
窗外的知了突然开始鸣叫,夏日的风穿过敞开的窗户,翻动着诗集的页角。
苏绾月注意到有几页纸比其他页更厚,仔细看才发现是两页粘在了一起。
她小心地用指甲挑开边缘,里面竟夹着一张照片——天文台里,她穿着那件袖口过长的鹅黄色毛衣,正低头调试望远镜。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2021.12.14 象限仪座流星雨。
"那天你带了相机?"
林屿深摇摇头:"是天文台的监控截图...我请管理员导出来的。"
他顿了顿,"本来想画下来的,但素描太差..."
苏绾月突然合上诗集,双手紧紧抱住它,仿佛这样就能按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阳光透过栀子花的枝叶,在他们之间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为什么是诗?"她轻声问。
林屿深抬起头,这次他没有推眼镜,苏绾月能清晰地看到他镜片后浅棕色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因为..."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星星太远了,而诗很近。"
图书馆的钟声恰在此时响起,惊起窗外一群白鸽。
苏绾月在振翅声中倾身向前,轻轻吻了吻林屿深泛红的耳尖。
她尝到了夏日阳光和雪松墨水的气息,还有某种更温暖的东西。
"谢谢。"
她的唇贴着他的耳廓,"这是我见过最美的银河。"
林屿深僵在原地,眼镜滑到了鼻尖。
他的手指紧紧抓住桌沿,指节泛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抬手,轻轻碰了碰刚被吻过的地方,像是在确认那不是幻觉。
苏绾月把诗集重新放回蓝盒子,却故意留下了那张藏在夹层里的照片。
当她把它塞进林屿深的衬衫口袋时,感受到了他胸腔里同样急促的心跳。
"留个纪念。"她笑着说,"毕竟..."
"毕竟?"
"毕竟天文学家需要参照物。"
苏绾月指了指照片角落的日期,"证明这颗星星确实存在过。"
林屿深终于笑了起来,眼角浮现出她最喜欢的细纹。
他伸手调整眼镜的位置,阳光在镜片上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正好落在诗集的银河纹路上。
"不是存在过。"
他轻声纠正,"是永远存在。"
窗外,毕业典礼的气球正缓缓升上蓝天。
而27号桌上,两杯蜂蜜柚子茶冒着热气,在木质桌面留下新的圆形痕迹,与西年前那个冬天的印记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