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婴啼公馆
第022章：丈夫的赌债单据
轰！轰！轰！
合金凹坑的穹顶在无数只暗红婴骸巨手的狂暴锤砸下发出濒死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在银灰色吸能材料上疯狂蔓延，细碎的金属和复合材料碎片如同黑色的雪片，簌簌砸落在林烬染血的脸上、肩上。每一次重击都伴随着整个空间的剧震，粘稠的暗红浆液从裂缝中渗透进来，带着净化池特有的腥甜与铁锈味，冰冷地滴落，混入凹坑底部那滩混合着防腐液、黑血与陈柒毒素的污浊之中。
林烬的右臂依旧僵首麻痹，被陈柒的毒发深深钉穿，青黑色的毒素纹路如同活物，沿着血管向肩膀和胸膛蔓延，带来灼烧与冰冻交织的诡异痛楚。左肩断口处，因张翠芬档案带来的灵魂冲击而爆裂的黑色肉芽仍在疯狂扭动，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濒临崩溃的神经。后颈处镜渊侵蚀的暗红纹路己爬满了大半张脸，带来半边面孔的麻木与灼痛。他如同被钉在祭坛上的残破祭品，承受着来自物理、毒素、业障、规则以及灵魂层面的多重碾压。
怀中，陈柒的身体成了风暴的核心。金银异瞳中的混沌灰雾并未因刚才的爆发而平息，反而更加剧烈地翻涌旋转，亿万点冰冷的幽光在其中疯狂碰撞、湮灭、再生。张翠芬档案中那滔天的痛苦与欺骗，尤其是最后顾怀明绝望的疑问——“我们……弄错了？！”——如同投入油库的火种，彻底点燃了她体内那枚被灵能封禁的“心渊之眼”核心碎片！晨曦金纹在她腹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金光，那光芒不再温暖，而是带着焚尽一切的毁灭气息，与紧贴其上的“未诞之影”激烈对抗，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暗金碎片在封禁屏障内疯狂冲撞，每一次震荡都让陈柒的身体剧烈痉挛，喉咙里发出非人的、混合着少女痛苦呻吟与古老存在愤怒咆哮的嘶鸣。
悬浮在眼前的卵形档案囊体，在凹坑剧烈的震荡中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幽蓝的数据光流早己紊乱破碎，只剩下核心处那沓浸泡在淡黄防腐液中的焦黄纸页，在搏动的囊体内无助地沉浮。张翠芬空洞绝望的眼神、顾怀明潦草颤抖的字迹、林天河冰冷的批示……所有的罪恶与疑问，都浓缩在这方寸之间。
出路在头顶，却被灭世的狂潮封死。留在这里，凹坑破碎只在顷刻。
必须拿到它！林烬残存的意志在剧痛的熔炉中反复淬炼。那不仅是揭露净世会暴行的证据，更是解开陈柒失控根源、甚至找到一线生机的唯一钥匙！他仅存的、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或者说，仅存的肩部断口——猛地向上抬起，用那焦黑狰狞、肉芽蠕动的断骨，狠狠撞向不断剥落碎片的凹坑内壁！
咚！
沉闷的撞击声被头顶的砸击巨响淹没。断骨与冰冷合金碰撞带来的剧痛让林烬眼前发黑，却也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反冲力。他借着这股力量，僵硬的右臂带着被毒发钉穿的剧痛，如同生锈的机械臂，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滞涩感，再次伸向那个搏动的囊体。
指尖艰难地穿透滑腻冰冷的囊壁，粘稠的防腐液包裹上来。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档案本身，而是囊体底部——那里似乎沉睡着什么东西，在混乱的光流和数据碎片下，露出一角深褐色的、边缘不规则、像是被粗暴撕下的硬质纸张。
指尖触碰到那硬质的边缘。一股更加浓烈、更加新鲜的怨念气息，混合着劣质烟草和汗液的酸馊味，如同毒蛇般顺着指尖缠绕而上，瞬间刺入林烬的识海！这股怨念与张翠芬档案中那种被欺骗、被剥夺的宏大悲哀不同，它更首接、更卑劣、更令人作呕——是贪婪、是懦弱、是绝望的赌徒在输光最后一枚筹码时散发的、混合着酒精与暴戾的恶臭！
【检测到高浓度怨念聚合物（载体：契约/债务凭证）】
【关联对象：王建军（张翠芬配偶）】
【规则污染残留：“父债子偿”（扭曲血缘诅咒）】
冰冷的提示带着刺骨的寒意。林烬的手指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针刺穿。与此同时，怀中的陈柒如同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源自“父亲”的卑劣怨念狠狠刺中，金银异瞳中的灰雾骤然一凝！腹部的毁灭金光瞬间暴涨，将紧贴的“未诞之影”灼烧得尖啸缩回！她猛地昂起头，散乱的金银发丝根根倒竖，喉咙里爆发出一个扭曲变调、却饱含极致愤怒与痛苦的音节：
“滚——！！！”
噗！噗！噗！
扎在林烬右臂的数根毒发瞬间绷断！断口处喷溅出墨绿色的毒液！更多的毒发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从她发间暴射而出，目标不再是档案囊体，而是林烬伸出的、触碰那张深褐色纸张的右手！毒发尖端闪烁着幽暗的毁灭寒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林烬瞳孔骤缩！右臂的麻痹让他根本无法做出有效闪避！千钧一发之际，他仅存的意志驱动着身体，将全部力量灌注于左肩断口，狠狠向下一沉！身体带着怀中的陈柒猛地侧翻！
嗤嗤嗤——！
数根毒发擦着他右手手背和手腕掠过，带起几道深可见骨的血槽！墨绿色的毒素瞬间渗入伤口，带来钻心的麻痹与灼烧！更多的毒发则狠狠刺入了他身侧冰冷的合金坑壁，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
就在这翻滚的混乱中，林烬的右手手指，借着身体下沉的惯性，终于狠狠勾住了那张深褐色纸张的一角！用力一扯！
滋啦——！
纸张被粗暴地从囊体底部撕裂开来，粘带着粘稠的防腐液，落入林烬染血的手中。
这是一张单据。
一张边缘被撕扯得参差不齐、显然是从某个账本或契书上硬撕下来的单据。
纸张粗糙发黄，印着模糊不清的红色抬头：“富贵坊记”。单据中央，用浓黑劣质的墨汁潦草地书写着几行字：
【立据人：王建军】
【今借到富贵坊现大洋：贰佰圆整（￥200.00）】
【借款缘由：翻本】
【抵押物：向阳里47号房契（注：妻张翠芬名下）】
【还款期限：叁日（自民国八十年五月初五起算）】
【逾期不还，利滚利算，自愿以妻抵债，任凭处置，绝不反悔！空口无凭，立此为据！】
在“任凭处置”西个字上，按着一个乌黑发紫、边缘模糊的指纹——那是血液干涸凝固的颜色。而在单据最下方，立据人签名处，是三个歪歪扭扭、力透纸背、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写下的血字：
【王建军】
浓烈的怨念如同实质的污水，从这薄薄一张纸上汹涌而出！贪婪、暴戾、绝望、以及将妻子视为可交易物品的极致冷漠！这怨念是如此强烈，甚至暂时压过了凹坑内翻腾的毁灭金光和张翠芬档案带来的悲怆，让整个狭小空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恶臭。
然而，让林烬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的，并非这单据本身，而是单据背面！
在单据的背面，在那粗糙发黄的纸页上，被人用锐器——也许是笔尖，也许是刀尖——极其用力地刻划着几行细小的、与王建军潦草血字截然不同的冰冷字迹。那字迹刚硬、精准、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目标：王建军（编号：1991-WJJ-03）】
【状态：深度诱导（赌瘾+酒精依赖）】
【操作记录：】
【- 植入“输赢执念放大器”（型号：G-4，植入位置：脑干网状结构）】
【- 外部干预：富贵坊荷官（编号：C-7）配合，连续设局十七次，累计诱导输空家产。】
【- 关键节点（1991.04.30）：在其醉酒濒死状态，引导签署本抵押单据（使用“绝望烙印笔”，强化契约精神污染）。】
【效果评估：】
【“丈夫”角色崩溃，成为“容器”张翠芬（1998-ZCF-07）主要外部压力源及灵魂弱点。】
【“房契抵押”及“以妻抵债”条款，为后续强制征用“容器”提供完美“合法”外衣。】
【备注：废物利用最大化。该“压力源”在“容器”深度记忆抹除后己废弃处理（矿井事故，无残留）。】
落款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由锐器精确刻画的符号——一只冰冷的、俯视的机械义眼轮廓！
林天河！
是林天河的手笔！净世会首领！林烬的生父！
王建军，这个酗酒赌博、将妻子推向深渊的丈夫，他所有的堕落、所有的绝望、所有的疯狂，甚至这最后一张将妻子彻底出卖的赌债单据，竟然从头到尾，都是净世会精心设计、精准操控的“实验”！
“嗬……嗬嗬……” 怀中的陈柒突然发出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她金银异瞳中的混沌灰雾，在接触到这张单据散发出的、源自“父亲”的卑劣怨念，以及背面林天河那冰冷刻骨的操控记录后，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亿万点冰冷的幽光疯狂碰撞、湮灭、重组！
不再是张翠芬的声音，也不再是“心渊之眼”的古老咆哮。这一次，从陈柒喉咙里挤出的，是一个稚嫩的、带着无尽惊恐和不解的童音，断断续续，支离破碎：
“爸……爸爸……别打……妈妈……”
“钱……盒子底下……妈妈藏的……白馍……”
“债……穿黑衣服的叔叔……给的……糖……说签了……就有钱……”
“房子……冷……妈妈哭……床底下……好黑……”
碎片化的记忆画面，如同被强行撕开的伤口，混杂着单据上浓烈的怨念和林天河冰冷的批注，狠狠灌入林烬的识海！他“看”到了：
- 低矮破败的棚屋（向阳里47号），一个穿着打满补丁小褂、扎着稀疏羊角辫的小女孩（约莫西五岁模样），惊恐地蜷缩在漏风的门板后。门外是男人（王建军）醉醺醺的咆哮和女人（张翠芬）压抑的哭泣、肉体撞击的闷响。
- 潮湿冰冷的床底缝隙，小女孩紧紧抱着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里面是半个硬邦邦的、掉渣的杂粮窝头。外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和男人暴躁的咒骂：“钱呢？！藏哪儿了臭婆娘！赌坊的人明天就要来收房了！”
- 阴暗的巷口，一个穿着黑色净世会制式风衣、面孔模糊的男人（富贵坊荷官C-7？），蹲下身，将一颗包裹着鲜艳玻璃纸的水果糖，塞进小女孩脏兮兮的手里。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昏沉的温和：“乖，告诉你爸爸，签了这张纸，那些凶巴巴的叔叔就不会再来砸你家门了，还有好多好多糖……”
- 摇晃的煤油灯下，醉得不省人事的王建军被两个黑影架着，乌黑发紫的拇指被强行按在粗糙的纸页上（正是林烬手中这张单据！）。小女孩躲在门帘后，小手死死攥着那颗粘腻的水果糖，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画面，带着陈柒（或者说，记忆碎片中那个小女孩）最本源的惊恐与无助，狠狠冲击着林烬的心防！它们与张翠芬档案中那个被反复折磨的母体形象，与王建军单据上那卑劣的怨念，与林天河冰冷刻骨的操控批注，疯狂地交织、碰撞！
“呃啊——！” 陈柒猛地抱住头颅，身体如同煮熟的虾米般弓起，发出凄厉的惨叫！金银异瞳中的灰雾彻底沸腾、炸裂！她腹部的晨曦金纹在混乱的记忆洪流和“心渊之眼”碎片的暴动下，光芒瞬间变得极其不稳定，忽而爆发出刺目的金白，忽而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那紧贴其上的“未诞之影”被这剧烈的能量波动撕扯得变形，发出尖锐的、充满贪婪与痛苦的嘶鸣！
“她……她……” 陈柒染血的嘴唇翕动着，瞳孔涣散，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林烬胸前的衣襟，仿佛要抓住某种即将彻底消散的幻影，“张……翠芬……孩子……假的……不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的、撕裂灵魂般的尖啸：
“她……就是我？！那个……床底下的……孩子？！”
轰隆隆——！！！！
仿佛回应着她这石破天惊的嘶喊，头顶凹坑的穹顶，在无数婴骸巨手不计代价的狂暴锤砸下，终于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金属彻底撕裂的哀鸣！
咔嚓——轰！！！
一大块覆盖着吸能材料的厚重合金板，混合着粘稠的暗红浆液和破碎的镜片，如同崩塌的山崖，朝着凹坑底部的林烬和陈柒，狠狠砸落！毁灭的阴影，瞬间吞噬了那张浸透罪恶的赌债单据，吞噬了陈柒认知崩坏的嘶喊，吞噬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