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宁正蹲地上擦水，听见陆现宁说“不用了”，手顿了顿，还是把最后一块水渍擦干。她刚首起身，就见陆现宁从墙角抱过一把木吉他，琴身有点磨损，一看就是用了好些年的。
“简历上写你会调吉他弦？”他把吉他往桌上一放，弦钮碰撞出轻响，“试试？最近总觉得音不准，找好几个人调都不对劲儿。”
林悦宁的目光落在琴颈上，那儿有道浅浅的刻痕——是当年他练琴太急，指甲划出来的。她指尖发麻，嘴上应着：“我试试吧，调不好您别嫌弃。”
她接过吉他的瞬间，指腹碰到弦钮的力道，突然跟几年前那个雨天对上了。那时候他蹲仓库里，琴身被雨水打湿，她抱着吉他调弦，他蹲旁边数：“这都第三遍了，还说自己不专业？”
“嗡——”一弦弹出的音有点飘，林悦宁左手按在二品，右手轻轻拨弦，指尖转弦钮的力道分毫不差。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手背上，陆现宁盯着那双手，突然想起梦里总出现的画面：有人坐在仓库的木箱上，抱着吉他调弦，发梢垂下来挡着半张脸，茉莉香混着灰的味道。
“好了。”她把吉他递回去，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两人都跟被烫着似的缩回手。
陆现宁抱着吉他拨了个和弦，音色干净得像雨后的天。他抬眼时，正好看见林悦宁往门口退了半步，帆布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半块黄色的东西。
“等下。”他突然起身，拉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个小铁盒。盒子打开的瞬间，林悦宁的呼吸猛地停了——里面除了创可贴，还躺着片磨得厉害的黄色拨片，边都圆了。
“你用过这种拨片？”他捏着拨片晃了晃，金属片在太阳底下闪着光，“我找了好久，没见谁用过一样的。”
林悦宁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拨片，嗓子发紧。那是她用第一笔兼职工资买的，上面还留着她的指痕——当年塞进他琴包时，她特意在背面画了个小太阳，现在磨得快看不清了。
“可能……可能是常见款吧。”她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以前好像见过差不多的。”
陆现宁没说话，突然把拨片往她手里一塞：“试试用这个弹刚才的和弦。”
冰凉的金属贴着手心，林悦宁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抖。她捏着拨片的姿势，跟当年在仓库教他弹《小星星》时一个样——食指关节微微弯着，拨片斜着三十度，他当时还笑她：“哪有人这么握拨片的，跟捏筷子似的。”
“怎么不弹？”陆现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股探究的劲儿。
林悦宁深吸口气。她弹得慢，指尖划过琴弦的力道都透着熟，陆现宁盯着她的侧脸，突然想起有次演出前，他在后台紧张得手抖，有人也是这样抱着吉他，弹了段简单的旋律说：“别怕，你弹得比谁都好。”
“啪嗒”一声，拨片从林悦宁手里滑到地上。她慌忙去捡，抬头时正撞上陆现宁的目光，那里面全是翻涌的疑惑，像要把她看穿。
“抱歉，手滑了。”她把拨片放回桌上，指尖的汗把金属片弄得发亮。
这时候，办公室门被推开，小雨探进头来：“现宁，下一场采访的提纲改好了，你……”话说一半，看见桌上的吉他和拨片，“哟，这拨片你还留着？前阵子收拾仓库我说扔了，你非说有用。”
陆现宁没接话，把拨片捏在手里转着圈：“你认识这种拨片？”
“咋能不认识，”小雨走进来拿起水杯，“前几年你跑小场子演出，琴包里总塞着这个，说是……”她突然卡壳，挠挠头，“忘了你当时说啥了，反正宝贝得很，演出前必摸两下。”
林悦宁勉强笑了笑：“没事，陆老师可能就是看着眼熟。”
陆现宁却没打算放过她，拿起那份被水浸湿的简历：“你简历上写，之前在乐队待过？”
“嗯，大学时组过校园乐队，负责键盘和和声。”林悦宁尽量让语气平淡。
“那应该会弹《孤岛》吧？”他突然说，“我那首成名曲。”
小雨在旁边咋舌：“这刚面试就考才艺啊？现宁你这要求也太高了。人家来应聘助理，又不是来当乐手的。”
林悦宁的手指蜷起来，那首歌的旋律她闭着眼都能弹。当年他写副歌卡壳，是她抱着吉他哼出“孤岛有岸”那句旋律，他当时激动得把乐谱都扬了：“就是这个！你简首是我的灵感缪斯！”
“不太熟，”她咬着牙撒谎，“就听过几次，弹不好。”
陆现宁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有点说不清楚的意思：“行，不勉强你。”他把吉他往墙角挪了挪，指尖在琴身上轻轻敲了敲，“简历我再看看。”
小雨在一旁翻着手机：“其实我觉得差不多就行，这姑娘看着挺机灵，又会调吉他，正好能帮你盯着点乐器。你那堆宝贝琴，上次让保洁碰了下，你跟人家急半天。”
陆现宁没应声，手指在简历上划过“林悦宁”三个字，被水晕开的墨迹己经半干，反倒让那两个字更清楚了。他想起刚才她握拨片的姿势，想起她调弦时自然的力道，想起那股淡淡的茉莉香——这些碎片拼在一起，像首没写完的歌，差个音符就完整了。
“你对工资有什么要求？”他突然抬头问。
林悦宁愣了下：“按公司标准来就行。”
“试用期一个月，工资按助理标准给，”陆现宁把简历合上，“主要负责我的日常起居和乐器保养，具体的活儿，小雨会跟你说。”
小雨眼睛一亮：“这是定了？我就说嘛，看着就靠谱。”她转头对林悦宁说，“那我跟你讲讲注意事项？现宁这人看着冷淡，其实事儿不多，就是生活上有点较真，比如咖啡要加两勺糖，吃饭不能有姜……”
林悦宁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只觉得耳朵嗡嗡响。陆现宁己经把吉他放回原位，指尖碰了下那片黄色拨片，又抬头看她：“明天九点到公司报道，小雨会带你熟悉环境。”
他的目光落在她帆布包上，拉链还是没拉严，能看见里面露出的半块黄色物件。他没再追问，只是把铁盒放回抽屉，和那些创可贴摆在一起，轻轻合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