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序：神明陨落，世界失火
序章：神明陨落，世界失火
赛尔王国边境的「断剑酒馆」像枚嵌在荒野咽喉的锈铁钉，木门吱呀开合间漏出的昏黄烛光，连门外的风都染得有气无力。洛·赛尔蜷缩在角落的橡木长椅上，靴底蹭着地板上经年累月的酒渍，黏腻感从脚底爬上脊椎，像极了三年前在臭水沟里摸鱼的清晨——那时他还不知道圣徽的分量，只当那是换酒喝的破铜烂铁。
酒馆里弥漫着酸腐的麦酒气与汗臭，壁炉里的泥炭火半死不活，偶尔爆出个火星，照亮吧台后老板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洛转动着空酒杯，琥珀色的酒液早见了底，杯底凝着几粒结晶的蔗糖，在烛光下像极了神殿穹顶的星星——当然，是在那些星星熄灭之前。
"再来杯「寡妇的叹息」。"洛敲了敲酒杯，指节上有道旧疤，是三年前偷马时被马嚼子割的。他故意将袖口往上扯了扯，半枚锈迹斑斑的圣徽若隐若现，边缘的太阳纹章虽己磨损得只剩轮廓，却在烛光下泛着奇异的微光。
邻座的佣兵们突然爆发出粗野的笑声，其中一个缺了半只耳朵的壮汉拍着桌子吼道："听说王都的神殿塌了半边？那些白皮祭司们跪在废墟里哭号，说神明抛弃了我们！"哄笑更响了，有人将酒杯重重砸在桌上："抛弃？我爹死在矿洞里时，神明在哪？"
洛抬眼望向角落，那个裹着褪色灰袍的男人正蜷缩在阴影里，枯枝似的手指反复着胸前的圣徽——那是枚完整的太阳纹章，却裂成了三瓣，用粗麻线勉强缝在一起。洛记得他是黄昏时进的酒馆，进来时斗篷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像撒了把碎钻。
"神明陨落了。"灰袍人的声音突然刺破喧嚣，像把生锈的刀切开牛油，"他们自相残杀，光之子的圣枪刺穿了堕神的心脏，黑焰从伤口里喷涌而出，烧穿了天空——"
"老疯子，"洛弹了弹酒杯边缘，烛火在他瞳孔里碎成金粉，"你说神明陨落了，那我这杯酒是不是该由诸神买单？"他故意拖长"诸神"的发音，尾音在潮湿的空气里打了个卷，像条狡黠的蛇。
灰袍人猛然抬头，洛这才看清他的眼睛——左眼球浑浊发白，右眼球却泛着诡异的靛蓝色，像是被神罚之火烧过的痕迹。他踉跄着扑过来，斗篷下摆扫翻了桌上的烛台，火焰在木地板上舔出焦黑的纹路。洛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味，混在麦酒气里，像死亡前的最后一口呼吸。
"圣徽在流血！"灰袍人抓住洛的手腕，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泥垢，"国都的神殿穹顶裂开了口子，黑焰从裂缝里爬出来，像沥青一样裹住祭司的喉咙——他们的圣徽碎了，碎成齑粉！"他突然剧烈抽搐，喉间发出咯咯的怪响，黑血从鼻孔、眼角渗出，滴在洛的手背上，竟冒着丝丝白烟。
酒馆里瞬间鸦雀无声，只有壁炉里的泥炭火还在噼啪作响。洛低头看着灰袍人手里攥着的半张羊皮纸，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焰舔过，上面的字迹扭曲如蛇："光之子遗徽在北"。他刚要伸手去拿，吧台后传来重物砸在桌面的闷响——酒馆老板抄着根橡木警棍，肥厚的手掌在吧台上压出几个油印："要听疯话去巷子里听，别吓走我的客人们！"
洛慢悠悠地摸出一枚铜便士，在指尖转得飞响。他注意到老板后颈的圣徽刺青，褪色的太阳纹章被新长出的粗硬毛发遮得七零八落，像片被野草侵占的废田。"老板，"他咧嘴一笑，露出犬齿旁的酒窝，"再给这位先生来杯「诸神黄昏」——记得多加点朗姆酒，免得他的舌头被恐惧腌坏了。"硬币落桌时，他故意让袖口滑下寸许，半枚圣徽彻底暴露在众人视线里。
老板的眼神骤然阴沉，警棍在掌心敲出啪嗒声。洛却在此时弯腰捡起羊皮纸，吹掉上面的血沫。灰袍人的尸体还在抽搐，手指却己松开，洛趁机将羊皮纸塞进怀里，指尖触到胸口那枚圣徽——它正发烫，隔着粗麻衬衫都能感觉到灼人的温度，像块烧红的烙铁。
"看来今晚的赌局要提前散场了——毕竟，"洛踢了踢灰袍人的尸体，"死人可不会付赌债。"他站起身，斗篷扫过地面时带起几星烛火，在尸体周围画出个残缺的圆。邻座的佣兵们慌忙后退，有人低声咒骂，有人却死死盯着他的袖口。
推开酒馆木门时，夜风卷着细雪扑在洛脸上，冷得他打了个寒颤。远处的山脉在夜色中起伏如巨兽，曾经代表七神的七颗星子己熄灭三颗，剩下的西颗在云层里忽明忽暗，像极了将熄的烛火。洛摸出怀里的羊皮纸，字迹在雪光中隐约发亮，"光之子遗徽在北"——光之子，那个传说中手持圣徽照亮黑暗的神明，如今也成了陨落的星辰。
怀中的圣徽突然发烫，洛掀开衣襟，借着雪光望去，那半枚锈迹斑斑的徽章竟泛起微光，纹路间隐约流动着金色的细流，像凝固的阳光。他想起旧货摊老板的话："这玩意儿是从国都废墟里捡的，据说摸到真货的人，圣徽会发烫。"当时他只当是骗小孩的鬼话，如今却觉得后颈发麻。
"看来，"洛对着星空咂了咂嘴，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老疯子这次没说谎。"他握紧羊皮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远处传来狼嚎，低沉而悠长，像极了神明的哀鸣。洛将圣徽塞进领口，任由它贴着皮肤发烫，转身走进风雪中，靴底踩碎积雪的声音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些，却坚定如铁。
雪越下越大，洛的脚印很快被覆盖。他不知道北方等待他的是什么，是光之子的遗徽，还是更深的黑暗。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当神明陨落，总需要有人捡起他们遗落的火种——哪怕这个人只是个混在边境酒馆里的酒鬼，哪怕这火种会烧穿他的手掌。
洛摸了摸腰间的剑柄，那把剑此刻正插在酒馆的吧台底下，剑柄还沾着昨晚斗殴时的血渍。他笑了，笑容在风雪中凝成霜花——或许，这就是命运吧，用沾满酒渍的手，握住神明的遗产。
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洛却忽然想起灰袍人眼里的靛蓝色——那不是被火烧过的痕迹，而是深海的颜色，是传说中堕神陨落的深渊。他握紧拳头，圣徽的热度透过皮肤，像团小小的火，在胸腔里跳动。
"等着吧，诸神，"他对着狂风低语，"凡人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风雪呼啸中，洛·赛尔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里，唯有那半枚圣徽，还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像颗不会熄灭的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