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火昭昭
若能逆转时光，踏入那洪荒太古、小冰河世纪或寒武纪元的传说……又能如何？终究徒劳。
程炎仰首，银纱般的月辉倾泻大地。
五年了。
自莫名坠入此界，懵懂爬出山洞，初见那簇祭坛圣火起，五年光阴便在挣扎与苦熬中流逝。他依然一无所成，只是部落里一个日日枯坐于火神祭坛下的异类。
此刻，他正望着祭坛顶端那朵永恒跳动的火苗出神。这便是部落的神，此方世界真实存在的力量。
五年间，程炎几乎耗尽了所有时辰在此处度过，餐食果腹之外，便是这般痴坐，眼巴巴地凝望着那簇神火，妄图从中窥见一丝神祇奥秘，或是寻得半点修行法门。
然而，除了祭祀换取必需之物时它有所回应，那火苗便如死物，对他彻底的、冰冷的无视。
“当真瞧不上我么？”程炎蹲在冰冷的石基旁，愁眉苦脸地叹气，“供奉上千次，也算您座下虔诚信徒了，好歹……给我个回应？哪怕吱一声？”
祭祀、颂歌、献舞、讲述异界故事，乃至小说里百试不爽的“美食攻势”……他试遍了所有能想到的法子，皆是无用功。
“究竟怎么才能沟通神明？”他咬牙低语，一股戾气在胸中翻涌，“莫逼我掀桌……老实人，也不是没脾气的！”
一个健壮的部落女子走来，将一枚野果奉上祭坛。火光微闪，果实瞬间化为一团鲜肉。女子恭敬取走，留下程炎死死盯着火苗，瞳孔里满是难以置信：“物质转化？二十一世纪最精妙的科技在你面前也像个笑话！”
“别这般高冷……”他放软了语调，甚至带上几分刻意造作的哀求，“教教我，可好？”
旋即，他又颓然垂首，羞恼自嘲：“小说误我！什么撒娇卖萌……这张脸，算是丢尽异界了！”
五年软磨硬泡，万般手段用尽，只换来更深重的无力感。程炎缓缓站起身，脸上残留的笑意冻结，阴沉如夜：“敬酒不吃……那就休怪我行险了。留给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耐心，也耗尽了。”这句话，在他心头己翻滚了五年。
日头西坠。耗费心神、疲惫不堪的程炎啃了些果子，走出山洞。冰冷的空气涌入鼻腔，冲淡了身后洞窟里弥漫的腥膻与汗味。他下意识皱了皱眉。这副孱弱的少年身躯，尚不足以卷入部落的原始纠缠，他也无意于此。
“今晚的月……似乎不同？”程炎闲立洞口，仰头望天，一丝疑惑爬上心头。那轮悬于墨蓝天幕的皓月，晕染开的光华，仿佛比往日更盛几分？
“错觉吧……”他低喃着，忍受不了洞口的气息，向外踱出数十步。远望是无尽的苍茫与游荡的兽影，他不敢远离，唯恐沦为点心。然而今夜，野兽的嘶吼格外躁动，此起彼伏，裹挟着一种原始的渴望，尽数投向那轮明月，声浪在旷野间回荡，令人头皮发麻。
“咦？”程炎倏地收回目光，再次仰望苍穹，瞳孔骤然收缩——那明月，竟真的在膨胀！
肉眼可见地，锅盖大小化作磨盘，再不过十余息，竟己占据了篮球场般的天域！光耀大地，亮如白昼。月轮深处，一株晶莹剔透、宛如水晶雕琢的巨大月桂树虚影，若隐若现！
无声无息，蒙蒙细雨飘洒而下。怪诞的是，天幕无云！亿万闪烁着月华的“雨丝”自虚无垂落，交织成一片浩瀚的光之流浆，在天地间流淌、荡漾。
万兽瞬间沸腾！它们虔诚地匍匐于地，向着明月叩拜。每一次叩首都带着某种源自血脉的律动，与月华共振。冥冥中，月轮与兽群仿佛建立了神秘的联系。野兽们大口吞噬着流浆，贪婪地汲取其中的精华。
“雨？”程炎骇然失色，“不！这是……传说中的帝流浆！”为野兽启灵、开窍，点化妖兽的旷世机缘！
机遇！小说中主角崛起的契机！程炎的心脏狂跳，眼瞳充血。他下意识张嘴，试图接引流光。然而，那晶莹的流浆划过他的口唇鼻息，却如无物般消散，或被草木贪婪吸入。
“凭什么……凭什么那些畜生能得造化，我却不行？！”机缘近在咫尺却无从获取，程炎几欲怒吼。他疯狂地蹦跳追逐，竭力张大嘴巴，可帝流浆依然无情地穿过他的身体，不曾留下一丝痕迹。
他徒劳地伸手触碰光带，手掌被打湿，月华却因他手指的干扰，惊扰了那玄奥的韵律，瞬间脱离雨滴，回归明月怀抱。
远方，兽群在造化中蜕变；近处，程炎只能眼睁睁看着造化流逝，无能为力。嫉妒几乎烧红了他的双眼。
帝流浆来得汹涌，去得也迅疾。不过盏茶功夫，光华敛尽，明月渐复如常。清风徐来，恍若一梦。若非眼前景象——
刚刚吞噬了帝流浆的野兽们仰天咆哮，周身毛孔喷涌出滚滚黑气！它们眼中的蒙昧褪去，闪烁着惊人的灵光。毛发变得油亮坚韧，爪牙锋锐如刃，轻易切开脚下青石。血脉之力被激发，天赋神通自然涌现！
杀戮，瞬间爆发！蜕变完成的妖兽们立刻将獠牙对准了身边的“同伴”或弱小者。血腥气冲天而起，染红泥土。妖气弥漫，己有阴风呜咽相随。
程炎心头警兆大作：“糟了！寻常野兽尚可依仗洞口险隘抵御，若成妖兽……洞内族人，岂非尽成口粮？”这绝非零星几只，而是……一群！人族存亡之危！
他急欲返身示警，忽听“嗤”一声锐响！
月光下，一道水晶般剔透的细小身影破土而出，快如白色闪电，首噬程炎咽喉！那是一条彻底蜕变的小蛇，美丽得惊心动魄，也致命得令人窒息！
妖兽！超凡脱俗！
“完了！”程炎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从闪避。那蛇影太快，快到他连闭目待死都来不及！
“砰！”
火光乍现！劫后余生。
死的不是程炎，是那小蛇。他甚至看清了那双冰冷蛇瞳中嗜血的残忍，旋即它便在凭空燃起的烈焰中化为飞灰！
不止这一条！视线所及，一道道绚烂的火光在夜幕中骤然点亮！火光笼罩之处，弥漫的妖气如同遇火的油桶，轰然爆裂，化作漫天飞灰！方圆百里，一瞬间被炽烈的神焰点燃，化作盛大而残酷的烟花之海。
喧嚣的嘶吼戛然而止。那些刚刚得遇造化、甚至来不及稳固力量的妖兽，瞬息间化为遍地劫灰。
程炎如离弦之箭，冲向那所有光焰的源头！仅仅奔出百米，脚步便如钉死般僵住。
部落的祭坛！那供奉着、被部落视为火神象征的孤零零火苗！弥漫百里的灭世光焰，源头竟是它！
神迹！部落供奉的火神，显圣了！降临此世五年，程炎第一次目睹祂的真实力量！
“砰！”
程炎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以从未有过的虔诚姿态，对着祭坛上那簇渺小却蕴含无上威能的神火嘶声高喊：
“无上尊神！弟子程炎，恳请您慈悲垂怜，收我为徒，赐下长生妙法！弟子愿永世追随您的脚步，奉您为尊！”
漫天光焰来得惊天动地，去得却也无声无息。眨眼间，神威敛尽，黑暗重临大地，唯有那朵火苗依旧在祭坛上静静燃烧，仿佛亘古如斯。
心跳如鼓，程炎叩首不止，口中只剩最纯粹的祈求，脑中一片空白。
那一夜，程炎独自跪在冰冷的祭坛前，整整一夜。
那一夜，石洞内的原始人们酣然沉睡，不曾知晓一场灭顶之灾擦肩而过。
那一夜，寒潮悄然降临，程炎冻僵的身体最终倒在了祭坛冰冷的基石旁。
朝阳初升，被外出狩猎的族人发现，将他冻僵的身躯背回石洞。
苏醒后的程炎，蜷缩在兽皮中，长久地凝视着洞内用来取暖的、凡俗的火焰。最终，一声饱含不甘、愤怒与决绝的叹息，在石壁间幽幽回荡：
“你……这是在逼我。”
“我本不想……走那条路的……”
“是你……在逼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