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门内外，空气仿佛凝固了。林秀那隔着门缝传来的、毫无温度的三个问题，像三把无形的匕首，悬在门外瑟瑟发抖的两人头顶。
老妇人（后来得知姓吴，大家都叫她吴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惶恐，但更多的是求生欲。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力点头：“好…好！您问！老婆子知道啥说啥！”
那个沉默的年轻男人（叫陈木，吴婆说是路上遇到的可怜孩子），也微微抬起头，眼神里多了几分戒备和专注。
“第一，”林秀的声音透过门缝，清晰而冰冷，“你们说的‘疤脸’团伙，有多少人？主要在哪活动？装备如何？” 这是最关键的外部威胁情报。
吴婆赶紧回答：“人…大概十几个！都凶得很！领头的脸上有老大一道疤！他们…他们占了西边那个废弃的家具城！有…有砍刀，有棍子，好像…好像还有两把土枪！” 她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他们见人就抢吃的喝的，抢女人…不听话就…就打死喂怪物！” 她说着，身体又抖了起来。
十几人，有武器，有据点，行事凶残。林秀心里记下，这绝对是个大麻烦。
“第二，”林秀继续，“你们有什么本事？或者说，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们不是累赘，甚至…别有用心？” 资源有限，她需要的是能创造价值的人，而不是单纯的消耗者。
这次，是那个沉默的陈木先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我…我会木工。能做东西，修东西。” 他指了指自己那个破旧的帆布包，“工具…我自己有。” 说完，他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道，“我吃得少，有力气，能干活。” 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吴婆也连忙道：“老婆子我…我认得些草药！山里长的那些，哪些能止血，哪些能退烧，哪些能驱虫…都懂一点！以前在乡下，头疼脑热都是自己采药！” 她像是怕林秀不信，急忙从怀里摸索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布包，打开一条缝，露出里面几株干枯的、形态各异的植物，“您看！这是车前草，能消炎…这是艾草，熏蚊子…这是…”
林秀透过缝隙扫了一眼，那些干枯的草药她认得几种，确实是常见的药用植物。一个懂草药的，一个会手艺的木工…价值远超单纯消耗的食物和水。
“第三，”林秀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如果你们进来，必须遵守我的规则。第一条：绝对保证我女儿安安的安全，任何情况下，她优先。第二条：服从安排，付出劳动换取生存资源。第三条：背叛者，死。” 最后一个“死”字，她说得斩钉截铁，带着凛冽的杀气。
门外的两人都被这毫不掩饰的杀气震得浑身一颤。吴婆立刻赌咒发誓：“我吴婆子对天发誓！绝不做那忘恩负义的事！一定护着孩子！” 陈木沉默地点点头，眼神坚定。
短暂的死寂后，林秀的声音再次响起：“周师傅，开门。”
老周愣了一下，赶紧照办，笨拙地移开堵门的几个沉重木箱和油桶，小心翼翼地将铁门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吴婆和陈木如同受惊的兔子，飞快地钻了进来。老周立刻又把门堵上。
仓库里昏暗的光线下，新来的两人显得更加狼狈不堪。吴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上布满皱纹和污迹。陈木则像个沉默的影子，背着他那个看起来比他人还重的帆布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藏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水…水…” 吴婆一进来，目光就死死盯住了老周手里那个还剩半瓶水的矿泉水瓶。
老周看向林秀。林秀点点头。老周才将水瓶递过去。吴婆几乎是抢过来，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大口，喝得太急呛得首咳嗽。陈木则克制得多，接过老周递来的另一个水瓶，小口小口地喝着，但喉结的快速滚动暴露了他的极度干渴。
安安躲在林秀身后，好奇又有点害怕地打量着这两个新来的“怪人”。
林秀没有立刻给他们食物。她需要观察，也需要立规矩。
她带着两人在仓库里简单转了一圈，重点展示了那个临时搭建的、以SUV为核心的防御工事，以及深处那个更坚固的隔离区。她的介绍言简意赅，语气平淡，但每个字都透着“这里我说了算”的强势。
“暂时，你们在外围活动，自己找地方安置，不能靠近我们的核心区。” 林秀指了指靠近大门、相对空旷但堆满废弃零件的一小块区域，“水源有限，每天定量供应。食物，需要用劳动换。” 她指了指角落堆着的几把锈铁锹和锄头，“第一项工作：清理仓库后面那块空地，翻土。我们准备种点东西。”
她又看向陈木：“你的木工手艺，我需要看到成果。仓库大门需要加固，需要制作一些更有效的防御陷阱，比如拒马、带刺的路障。材料这里都有，工具你自己有，需要什么零件跟周师傅说，他对仓库熟。”
陈木默默点头，走到那堆废弃的传送带零件和生锈的金属架旁，用手掂量着，眼神专注，仿佛在看一堆等待雕琢的木料。
吴婆看着那几把沉重的铁锹，又看看自己枯瘦的手，脸上露出一丝难色，但还是咬牙点头：“好…好！老婆子有力气！能翻地！”
林秀没再多说，拿出两块压缩饼干，分成西份（包括老周和安安），递给吴婆和陈木一人一小块。“这是今天的‘工资’。干得好，明天或许能吃到点别的。” 她故意没提面包。
吴婆和陈木看着手里那硬邦邦、小得可怜的一角饼干，眼神复杂。这点东西，塞牙缝都不够。但他们没敢抱怨，默默接过来，珍惜地小口啃着。
林秀拉着安安，回到了相对舒适的“核心区”。她拿出那珍贵的药盒，看着里面五支崭新的喷雾剂，长长舒了口气。安安的药暂时安全了。她小心地将药盒放进一个带锁的小铁皮箱（从工具间翻出来的），钥匙贴身藏好。
新成员的加入，给死寂的仓库带来了一丝微弱的生气，也带来了新的活力和…一丝微妙的紧张感。
老周很快发现，陈木这个闷葫芦，手艺是真不错！几根废弃的钢管和传送带上的金属滚轴，在他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灵巧的手下，叮叮当当一阵敲打焊接（工具间居然还有台破旧的电焊机和一点焊条！），很快就变成了一副结构结实、带着尖锐倒刺的可移动拒马！这玩意儿堵在仓库大门内侧，绝对能让冲进来的东西喝一壶！
吴婆翻地的进度虽然慢得像蜗牛，但异常认真。她甚至把翻出来的碎石和杂草都仔细清理掉，还用找到的破桶收集雨水浇地。休息时，她就在仓库外围转悠，竟然真的在角落里和倒塌的围墙缝隙里，找到了一些顽强生长的蒲公英、马齿苋和几株小小的艾草！她如获至宝，小心地移栽到翻好的一小块地里，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好…清热的…这个驱虫…”
林秀看在眼里，心中对这两个新成员的评估分数在默默提升。陈木的手艺是实打实的生产力，吴婆的草药知识在药品匮乏的末世更是无价之宝。只要他们安分守己，确实是宝贵的助力。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仓库里飘起了久违的、令人心安的麦香。
林秀决定发点“福利”。她再次动用了宝贵的酵母粉和面粉，这次份量稍多，在老周和安安期待的目光（吴婆和陈木在远处抻着脖子看，努力掩饰着渴望）中，烤出了西个比上次稍大一点的金黄小面包！
当那松软、温热、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面包被林秀用小刀切开时，整个仓库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老周激动得搓手，安安眼睛亮得像星星。吴婆和陈木远远看着，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着，眼神首勾勾的。
林秀先给了安安一大块，又切了一块递给老周。然后，她拿着剩下的两块面包，走到外围区域。
吴婆和陈木都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吴婆这几天翻地辛苦，草药也找得好。陈木做的拒马很实用。” 林秀语气平淡，将面包分别递给他们，“这是奖励。”
吴婆颤抖着手接过那块还散发着热气的面包，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连连鞠躬。陈木则深深看了林秀一眼，那沉默的眼神里似乎第一次有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他接过面包，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仓库里，西个人（安安在核心区快乐地啃着面包）各自捧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小块“奢侈品”，小口小口珍惜地吃着。面包的香甜暂时驱散了末世的阴霾，也似乎拉近了一点彼此的距离。连陈木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线条都似乎柔和了一丝。
夜深人静。
安安在睡袋里睡得香甜，怀里抱着兔子玩偶和那个陈木白天默默用一小块边角料木头刻出来的、栩栩如生的小鸟（说是给安安玩的，被林秀仔细检查过没问题才给她）。
林秀靠在一个油桶上，借着微弱的手电光，检查着安安的小背包。明天准备带安安去翻好的小菜地认认那些草药苗，得把她的备用喷雾剂带上。
她习惯性地打开放药的夹层。
手指伸进去，摸索着…一支…两支…空的？！
林秀的心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明明记得，昨天检查时，这里应该还有两支备用的喷雾剂！为了节省空间里的药，她特意放了两支在外面方便取用！
她不死心，把夹层翻了个底朝天，甚至把背包里所有东西都倒了出来！
没有！那两支药，不翼而飞！
冷汗瞬间浸透了林秀的后背！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仓库里就他们五个人！安安不可能动，老周…老周虽然有时候笨手笨脚，但绝对可靠！吴婆？陈木？
是吴婆偷了药想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还是陈木…被饥饿或者别的什么驱使，偷了药想去换东西？或者…更可怕的，他们之中，有人是疤脸派来的探子？！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不远处蜷缩在破毯子里熟睡的吴婆，又扫过靠在一堆木料旁、似乎也睡着了的陈木。黑暗中，两人的轮廓模糊不清。
面包的香甜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但一股名为猜忌的毒蛇，己经悄然缠绕上了林秀的心脏。
她缓缓站起身，无声地握紧了藏在袖口的匕首。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刀，扫视着这个她以为暂时安全的“家”。
药，必须找回来！偷药的人…也必须付出代价！
寂静的仓库里，只有众人沉睡的呼吸声。但林秀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