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拍打着落地窗，整座城市在雨幕中扭曲变形。姜妍妘看着桌上那个残缺的太阳粉笔画，耳边嗡嗡作响。
“ 你以为我不知道？ ”谚翊的声音穿透雨声，“ 那天放学后，你偷偷溜回教室。 ”
他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个生锈的铁盒。
盒盖打开的瞬间，姜妍妘闻到了陈年的纸张和铁锈混合的气息——里面躺着一沓泛黄的纸币，最上面那张五十元钞票的边角，还粘着褪色的贴纸。
那是她初中时最爱的卡通贴纸。
“ 王强抢走我三百块午饭钱。 ”谚翊用钢笔挑起那张纸币，“ 你塞回来的，是五百。 ”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
那天放学后，她确实趁没人时溜回空荡荡的教室。
谚翊的书包被扔在角落，里面的课本全被撕烂。
她把自己的零花钱全塞了进去，还多放了两百——那是她攒了半年的补习费。
“ 你怎么... ”
“ 监控。 ”谚翊指向办公室角落的显示屏，画面里十三岁的她正踮着脚往书包里塞钱，“ 校公室的备用录像，我找了十年。 ”
雨水顺着姜妍妘的睫毛滴落。
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 李建国的孙女—— ”
“ 在儿童医院VIP病房。 ”谚翊按下遥控器，监控画面切换成实时影像——小女孩正在病床上画画，画的正是那个歪脖子槐树，“ 铅中毒不假，但云晟医疗团队三天前就介入治疗了。 ”
姜妍妘的膝盖发软，不得不扶住桌沿。
所有线索突然串联成可怕的真相——谚翊根本不是要报复她，而是在逼她看清自己当年的懦弱。
“ 为什么现在才说？ ”她声音嘶哑。
钢笔尖突然扎进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谚翊站起身，阴影完全笼罩了她：“ 我要你亲口承认，当年为什么选择沉默。 ”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他脖颈上淡化的勒痕。
姜妍妘想起父亲醉酒后的威胁——“ 敢举报王强他爸的工地污染，咱家就完了！ ”
“ 我父亲... ”她攥紧那张五十元钞票，“ 当时在隆盛建筑做会计。 ”
谚翊的瞳孔骤然收缩。
空气凝固了几秒，他突然转身拉开窗帘。
暴雨中的城市宛如颠倒的深海，而他们站在海底最深处。
“ 王强父亲负责的工地... ”
“ 就是现在的防空洞。 ”姜妍妘接过话，指甲掐进掌心，“ 当年他用劣质材料填平洞穴，我父亲做假账掩盖。 ”
玻璃窗映出他们惨白的脸。
十三年的时光在这一刻坍缩成恐怖的闭环——当年校园霸凌的施暴者与旁观者，如今成了污染案的加害者与辩护人。
谚翊突然冷笑一声，从碎玻璃堆里捡起那条发霉的红领巾：“ 知道这是什么颜色染的吗？ ”
姜妍妘摇头。
“ 防空洞附近的土壤。 ”他将红领巾按在污染扩散图上，褐色的污渍与儿童皮疹的照片完美重叠，“ 你父亲做假账那年，这所小学的操场还没改建。 ”
手机突然震动，陈志明的消息弹出：【隆盛愿意和解！条件是你退出案子】。
姜妍妘抬头，正对上谚翊洞悉一切的眼神。
“ 现在， ”他递来一份文件，“ 选择权在你手里。 ”
文件第一页是隆盛建筑的内部账本，记载着她父亲当年收取贿赂的证据；第二页却是云晟资本的医疗援助计划，为首的就是李建国的孙女。
雨声渐歇，一缕阳光穿透云层。
姜妍妘看着桌上那沓泛黄的纸币，突然明白谚翊真正要她偿还的是什么——不是当年那一脚，而是她后来每一次选择逃避时，弄丢的勇气。
“ 我选第三条路。 ”她撕碎和解协议，纸屑如雪片般落在他们之间，“ 下周开庭，我会提交防空洞的污染证据——包括我父亲的证词。 ”
谚翊的嘴角微微上扬。十三年来第一次，他眼里冰封的寒意出现了裂痕。
“ 顺便， ”姜妍妘指向监控里画画的小女孩，“ 她画的槐树...是我们当年那棵吗？ ”
玻璃窗上的雨痕扭曲了谚翊的倒影，但他的回答清晰可闻：“ 种子是我从老校区移栽的。 ”
阳光终于完全穿透云层，照亮了铁盒里那沓旧纸币。
最底下露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稚嫩的笔迹：【对不起，明天我会站出来】。
那是姜妍妘当年塞钱时，终究没敢放进去的纸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