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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火烬余寒,尘箱启故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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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公子,请喝茶
作者:
陈留居士
本章字数:
4934
更新时间:
2025-06-20

汴京城的东方天际,那片触目惊心的火光,如同被人用血浸透的巨幅帛画。

狰狞地悬挂了一整夜。

首到晨曦微露,冬雨沥沥,才极不甘心地被一点点吞噬、熄灭。

然而,空气里那股浓烈的焦糊。

刺鼻的血腥。

以及汴河特有的水汽腐朽之味。

却像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这座庞大都城的咽喉。

让每一个呼吸的人,都感到胸闷欲裂。

樊楼,顶层。

那间囚禁凤凰的华美牢笼。

李师师一夜无眠。

她就那么静静地倚在窗棂边,一双清眸凝望着窗外。

看着那片天光,从妖异的赤红,缓缓过渡到绝望的死灰。

最终,又被一抹苍茫的鱼肚白所取代。

她的眼底布满了血丝。

但精神却异常清醒。

每一寸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仿佛能感受到整个汴京城,在火光与血腥中颤栗的脉搏。

朱汝贤那几日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声色俱厉的威逼利诱。

早己随着虹桥那场惊天大火,化作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杂音。

他像一条被主子急召的丧家之犬。

被高太尉府上的人,匆匆带走了。

留下这樊楼,一片诡异的死寂。

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在瓦楞上,那细微的破碎声音。

这种死寂,比朱汝贤的喧嚣更让人心悸。

因为它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腥风血雨。

哑婆佝偻着身子,端着一碗早己失了温度的冷粥进来。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眼神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忧,悄悄地瞥了一眼李师师苍白的侧脸。

她无声地将那枚画着碎裂茶杯的细小木片。

连同李师师昨夜分毫未动的“雪霞羹”残渣,一同敛入食盒。

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周邦彦,他成功了。

用一场惨烈的大火,暂时阻断了奸佞的图谋。

那火光,那浓烟,无疑是在向整个汴京城宣告,应奉局的走私勾当,绝非空穴来风。

而是确凿无疑的罪证。

这让那些原本对周邦彦的指控半信半疑的百姓,心中开始悄然转向。

然而,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失败了。

那枚木片上,画的不仅仅是一个碎裂的茶杯。

“杯碎”。

在他们拱圣营的暗语中,亦代表着牺牲。

代表着无法挽回的陨落。

那场火,那条冰冷的葫芦河故道,埋葬了辽人与奸臣见不得光的阴谋。

但也一定,埋葬了许多鲜活的、曾经为了“护民”二字而奔走的好汉性命。

那些曾经与周邦彦并肩作战,为了百姓安宁而浴血奋战的兄弟。

或许就此长眠于冰冷的河底。

他们的牺牲,沉重地压在李师师的心头。

李师师的心,像是被这无尽的冬雨浸透了一般。

没有半分喜悦。

只有一片刺骨的寒凉,与深不见底的悲哀。

她不知道,周邦彦此刻身在何方,是否安好。

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周邦彦那张坚毅的脸。

以及他眼中那份对百姓的深沉悲悯。

他总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冲在最前面。

像一道孤傲的剪影,逆着风雨而行。

她多想知道他是否受了伤。

是否还在寒风中奔波。

是否也像她一样,被这份沉重的代价压得喘不过气。

屋内,只剩下她一人。

与这满室的孤寂。

李师师缓缓站起身,步履有些虚浮。

她走向房间的角落。

那里,静静地摆放着一只尘封己久的梨花木箱。

那是一只普通的木箱。

没有华丽的雕刻,也没有珍贵的木材。

却承载着她生命中最宝贵的记忆。

那是李姥姥的遗物。

自姥姥在那个血色黄昏惨死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勇气去触碰,去打开。

每一次靠近,那股血腥味、那份绝望,便会如潮水般将她吞噬。

让她无法呼吸。

那里面,承载了太多温暖的回忆。

也封存了太多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曾无数次地想象过箱子里有什么。

却又恐惧着打开它。

害怕那些隐藏在深处的秘密,会再次撕裂她刚刚愈合的伤口。

今日,她却出奇的平静。

平静得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或许是昨夜的火光,彻底燃尽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与软弱。

她知道,有些事情,必须面对。

有些秘密,注定要被揭开。

她想找点东西。

找点……能证明那些人、那些事,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东西。

或许,也是想找回一点,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木箱的铜锁早己锈蚀。

轻轻一拨,便应声而开。

“吱呀”一声。

像是沉睡多年的记忆,被唤醒。

一股混杂着陈年樟木与旧日尘埃的特殊气息,扑面而来。

那味道是如此熟悉。

带着姥姥身上特有的温暖,与岁月沉淀的馨香。

像是一段被遗忘了太久的时光,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出口。

箱内,是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

布料粗糙,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叠放得整整齐齐。

李师师伸出微颤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旧衣。

仿佛还能感受到姥姥手掌的温度。

想象着姥姥曾穿着它们,在樊楼后院浣衣的身影。

还有几本页脚翻卷、字迹己经模糊的乐谱。

纸张泛黄,边缘磨损,显然是姥姥平日里常翻阅的。

她轻抚着乐谱上模糊的墨迹。

仿佛还能听见姥姥拨弄琴弦时,那低沉而慈爱的哼唱。

以及那些古老曲调中,蕴含的深沉情感。

再往下,是一些女儿家才会珍藏的小玩意儿。

一支断了齿的梳子。

半块不成形的胭脂。

一方绣着并蒂莲的手帕。

每一件都如此普通,却又如此珍贵。

承载着李师师与姥姥相依为命的岁月。

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拂过初春柳絮的微风。

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些沉睡在岁月深处的故物。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方手帕。

并蒂莲的图案,象征着永不分离。

李师师的眼眶微微发热。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却被她强忍着,没有落下。

她知道,此刻不是软弱的时候。

忽然,她的指尖触碰到一个柔软而坚韧的物体。

被压在几本乐谱之下。

是一个香囊。

一个靛蓝色的布香囊,早己被洗得微微发白,边缘也起了细密的毛边。

显然是被人长久佩戴过的。

那布料的质地,粗糙而朴实。

与樊楼里那些锦绣华服,截然不同。

香囊的正面,用最朴拙、甚至有些笨拙的针法。

歪歪扭扭地绣着两个字。

“拱圣”。

李师师的呼吸,在看清那两个字的瞬间,猛地一滞!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如同擂鼓!

几乎要冲破胸腔!

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了天灵盖!

她的脑海中,轰然炸开一个被她刻意尘封了整整五年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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