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照着徽宗那张惊疑不定的脸。
他看着周邦彦手中那本泛黄的账册,眉头紧锁。
“这是何物?”
徽宗的声音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严。
但细听之下,却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不是傻子。
能让周邦彦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在禁苑之内行此兵谏之事,这本账册的份量,绝对非同小可。
高俅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抢先一步厉声道:“陛下!此乃叛逆周邦彦伪造的乱言之物,意图蛊惑圣听,罪当万死!来人,将此獠拿下!”
禁军们蠢蠢欲动。
刀剑出鞘的声音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谁敢动!”
周邦彦身后的八十名汉子齐声怒喝。
声音如同炸雷。
生生将禁军的气焰压了下去。
他们手中的兵器,虽然简陋,却闪烁着与主人同样决绝的寒光。
周邦彦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徽宗身上。
声音平静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陛下,此账册之上,每一个字,都是用我大宋将士的鲜血写就!每一个符号,都代表着一条通往亡国之路的罪证!”
他顿了顿。
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泣血的杜鹃:“此账册,记录了应奉局提举朱勔,太尉高俅,相国蔡京等人,勾结辽金,走私铁甲,出卖军情,祸国殃民的滔天罪行!”
“轰!”
此言一出,犹如平地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徽宗的身体猛地一晃。
险些站立不稳。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嘴唇哆嗦着。
指着周邦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俅和闻讯赶来的蔡京,脸色更是瞬间变得铁青!
“一派胡言!”
蔡京那张伪善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狰狞。
“周邦彦!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何等大罪?!陛下圣明,岂容你在此妖言惑众!”
“妖言惑众?”
周邦彦发出一声冷笑。
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愤怒。
“蔡相公,高太尉,这账册上的每一个名字,每一笔交易,都清清楚楚!敢不敢,当着陛下的面,与我对质?!”
他将账册高高举起。
目光如电。
扫过高俅和蔡京那两张因为愤怒和惊恐而扭曲的脸。
“这上面,记录着你们如何利用花石纲的船队,将我大宋的铁甲兵器,源源不断地送往辽国!记录着你们如何将我大宋边境的布防图,拱手献给金人!”
“这上面,还记录着你们吞没的民脂民膏,足以让整个汴京城的百姓,衣食无忧十年!”
周邦彦的声音,一句比利一句更重。
一句比利一句更诛心!
那些原本只是奉命行事的禁军,此刻脸上也露出了震惊和迟疑的神色。
他们虽然是皇权的爪牙,但他们也是大宋的子民!
通敌卖国这样的罪名,足以让任何一个尚存良知的人感到愤怒和羞耻!
徽宗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周邦彦手中的账册。
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与恐惧。
他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自己倚重的臣子,竟然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但周邦彦那决绝的眼神,和他身后那些视死如归的汉子,又让他不得不产生一丝怀疑。
“拿……拿上来……”
徽宗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一名内侍颤颤巍巍地从周邦彦手中接过账册,呈送给徽宗。
徽宗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他翻开账册。
看着上面那些他完全看不懂的诡异符号,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这上面写的究竟是何物?”
周邦彦抬起头,目光如炬:“陛下,此乃‘茶引密码’,唯有配合陛下御笔亲著的《大观茶论》,方能破解。臣,愿为陛下一一释读!”
徽宗的目光,转向了高俅和蔡京。
那两张曾经让他无比信任的脸,此刻在他眼中,却显得如此陌生和狰狞。
“高卿,蔡卿,”徽宗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你们……有何话说?”
高俅和蔡京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慌。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周邦彦竟然能拿到如此核心的罪证!
“陛下!此乃周邦彦栽赃陷害!”
高俅依旧强自镇定,“区区一本鬼画符,岂能当真?!”
“没错!”
蔡京也附和道,“周邦彦狼子野心,挟持旧部,夜闯禁苑,己是死罪!其言辞更是荒谬绝伦!恳请陛下降旨,将其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如玉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陛下,妾身,愿为周大人作证。”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李师师一袭素衣,怀抱琵琶,在苏念薇和几名樊楼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走出。
她的出现,让原本就紧张诡谲的气氛,更添了几分莫测。
“师师?”
徽宗看到李师师,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对这位才情绝艳的歌姬,一向青睐有加。
李师师走到场中,盈盈下拜:“陛下,周大人所言句句属实。”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妾身有证物在此!”
苏念薇上前一步,将那枚“拱圣”香囊,以及里面那片辽文丝帛和西夏文鱼鳔,高高举起!
“此香囊,乃前拱圣营周御将军遗物,其中丝帛与鱼鳔,记录了朱勔、高俅、蔡京等人,勾结辽国、西夏,意图颠覆我大宋的铁证!”
李师师的声音,如珠落玉盘。
清脆而决绝。
“妾身在樊楼,曾无意间截获辽使耶律乙辛与应奉局往来的密信,其中便提及了‘茶引密码’之事。更有甚者,妾身曾亲眼目睹,应奉局的船只,在葫芦河故道,与辽人秘密交易铁甲!”
“这片辽文丝帛,妾身己解读出部分,与周大人账册所载,可互为印证!”
“而这鱼鳔上的西夏文,虽未完全解开,但其中‘贺兰山’、‘岁币’、‘火器’等字眼,己足以证明奸佞卖国之实!”
李师师的证词,以及那香囊中的物证,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说周邦彦的兵谏还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疯狂,那么李师师的证言与物证,则更具说服力。
徽宗的脸色,己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刀子,刮过高俅和蔡京的脸。
“好……好啊……”
徽宗怒极反笑。
声音中充满了失望与愤怒。
“朕待你们不薄,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高俅和蔡京的额头上,己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们知道,大势己去。
突然,高俅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杀意!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嘶吼道:“陛下被奸人蒙蔽!禁军听令!诛杀叛逆,清君侧!”
他这是要狗急跳墙。
孤注一掷!
然而,他身后的禁军,却迟疑了。
他们看着周邦彦和他身后那些视死如归的汉子,看着李师师那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再看看高俅那张因为疯狂而扭曲的脸,心中的信仰,开始崩塌。
“住手!”
徽宗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优柔寡断的艺术家皇帝。
而是一个被彻底激怒的君王!
“高俅!蔡京!朱勔!”
徽宗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判决,“你们可知罪?!”
高俅和蔡京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大势己去,再无回天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