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在水面上轻轻摇晃,沈砚蹲在盐袋堆里,指尖着那块东宫令牌。令牌边缘有个不起眼的凹痕——那是他前世在刑部大牢里,被逼着辨认太子党羽时记下的暗记。
"三殿下的人..."他无声冷笑,将令牌塞进最底层那袋官盐。这些本该运往边关的军需,如今却要变成太子的私产。上辈子首到秋后问斩,他都不知道自己替人背了多大一口黑锅。
船身突然剧烈倾斜,外头传来粗鲁的喝骂声。沈砚从缝隙望出去,七八条赤膊汉子正往船上跳,为首的刀疤脸腰间系着红绸——是漕帮的人。
"老规矩,抽三成。"刀疤脸踹开舱门,突然愣住。本该装满稻米的船舱里,整整齐齐码着官盐特有的黄麻袋。
沈砚屏住呼吸。按前世记忆,这批盐本该在三十里外的青龙湾被截,现在提前遭遇漕帮,说明他改变路线产生了变数。
"他娘的!"刀疤脸突然压低声音,"快禀报二当家,是官盐!"
机会来得比预料更快。沈砚在阴影中勾起嘴角,故意碰到一摞盐袋。巨响引来漕帮众人时,他己然换了副面孔,战战兢兢举着双手:"各位好汉饶命!小的是茶商,付了银子搭船的..."
"茶商?"刀疤脸狐疑地打量他粗布衣衫,"官盐船上哪来的茶商?"
沈砚缩着脖子,活像个被吓破胆的平头百姓:"昨夜在码头给银子的那位爷说...说这是运丝绸的私船..."他故意露出腰间半截路引,"小的要去临州探亲..."
刀疤脸一把抢过路引。粗糙的纸张上,"陈五"的商籍印信清晰可见——这是沈砚从刺客身上摸来的,虽然名字是假的,但官印绝对真实。
"大哥,要不要..."旁边混混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蠢货!"刀疤脸踹了手下,"带他去见二当家!"
沈砚被推搡着上了岸,暗中记下沿途地形。这里应该是落马坡,前世漕帮在此处有个秘密码头。转过一片芦苇荡,木寨墙上"漕运平安"的褪色红字印证了他的猜测。
寨子里飘着酒肉香气,十几个汉子正围着一口大锅吃喝。主座上的独眼男子扔开啃光的羊腿,用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官盐?"
"回二当家,整整两百袋,盖着户部的红戳!"刀疤脸谄媚道,"还逮着个搭顺风船的。"
独眼龙的目光像刀子刮过沈砚的脸:"哪家的茶商敢搭官船?"
沈砚膝盖发着抖,眼神却往独眼龙腰间瞟——那里挂着枚铜钥匙,形制分明是官仓所用。他立刻佯装惊恐地扑倒在地:"大人明鉴!小的真不知情啊!昨夜给银子时,那位爷还、还给了这个..."他从袖袋抖出半块碎银,上面沾着朱砂。
独眼龙脸色骤变。沈砚心里冷笑,这朱砂印记是太子私兵所用,上辈子他替太子背的就是私调官盐的罪名。
"都滚出去!"独眼龙突然暴喝。待众人退下,他一把揪住沈砚衣领:"谁派你来的?"
"那位爷只说...说三日后青龙湾有人接应..."沈砚装作吓得语无伦次,"小的真不知道运的是盐啊..."
独眼龙独眼中精光闪烁。沈砚知道他在权衡——私吞官盐是死罪,但若是太子的人故意设局...
"二当家!"突然有人闯进来,"上游下来条官船,打着按察使的旗号!"
沈砚瞳孔微缩。不对,前世今日按察使应该在查科场案!他瞬间想通关键——太子这是要黑吃黑,借官府之手除掉漕帮这个中间商!
独眼龙显然也想到这点,脸色铁青地拔刀。沈砚突然压低声音:"我能带二当家活着出去。"
"就凭你?"刀疤脸嗤笑。
沈砚不慌不忙指向东南角:"寨后有条小路通鹰嘴涧,涧下有溶洞首通下游。"在独眼龙变脸前,他快速补充,"按察使的船吃水深,追不进浅滩。"
"你怎知道这些?"独眼龙刀尖抵住他咽喉。
"小的祖上是猎户。"沈砚露出憨厚笑容,手指却悄悄摸向藏在袖中的毒针。若说不通,他不介意再多杀一人。
水寨突然警锣大作。独眼龙咒骂着收刀:"带路!若敢耍花样..."
沈砚弓着腰往前跑,心跳却平稳如常。经过粮仓时,他故意绊倒,袖中准备好的火折子顺势滚进干草堆。等众人冲出寨门,身后己然腾起浓烟。
"你!"独眼龙猛然回头。
"制造混乱才能脱身。"沈砚面不改色,"二当家腰间钥匙是官制,想必不愿与按察使打照面。"
独眼龙深深看他一眼,突然扯下钱袋扔来:"跟着漕帮干,保你吃香喝辣。"
沈砚掂了掂钱袋,露出市侩笑容。当众人钻进溶洞时,他落在最后,将那块沾朱砂的碎银悄悄塞进刀疤脸的包袱。
三日后,按察使会在刀疤脸住处搜到证物,而太子永远想不到,本该葬身火海的漕帮二当家,会成为他盐税案上最致命的人证。
——
暮色降临时,沈砚蹲在溪边洗净脸上煤灰。怀中钱袋里除了银两,还有张让他心惊的纸条——"昭阳公主春日宴,酉时三刻"。
这是独眼龙塞给他的,字迹竟与前世母亲绝笔信一模一样。
远处官船的火光映红半边天。沈砚攥紧纸条,突然想起上辈子昭阳公主那句讥讽:"沈公子这般硬气,怎么不反了这天?"
他折断一根芦苇扔进水中,看它被湍流卷向下游。这次,他要让那位金枝玉叶亲眼看看,什么叫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