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王旗在灼热的风沙中猎猎作响,庞大的回鹘商队如同一串缓慢移动的黑点,在浩瀚无垠的黄色沙毯上蜿蜒西行。驼铃声单调而悠远,敲打着死寂的时空。日头毒辣,空气扭曲,热浪蒸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砾的粗粝感。
沈砚裹在粗糙的回鹘号衣里,断臂处缠着厚厚的布条,依旧隐隐作痛。他大部分时间沉默地靠在装载香料箱的驼背上,帽檐低垂,看似昏睡,实则精神高度集中。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细致地扫描着整个商队:
乌尔汗的动态:那的身影骑着最健壮的骆驼,位于队伍最前方,被心腹护卫簇拥。他显得志得意满,不时着怀中(金令所在的位置),小眼睛闪烁着精光,显然在盘算如何利用这烫手的“功劳”。
护卫的分布与状态: 真正的回鹘护卫剽悍但纪律尚可,主要分布在驼队外围和乌尔汗身边。队尾相对松懈,只有几个懒散的看守。拓拔野凭借身手和经验,主动承担了队尾一部分警戒任务,位置靠近沈砚和公主。
潜在的“眼睛”: 沈砚注意到商队中有几个行商打扮的人,眼神游离,并不专注于货物或路途,反而对队尾他们三人投来若有若无的窥探。是乌尔汗不放心安排的暗哨?还是…新帝或红鹗余孽早己渗透进回鹘商道的眼线?
“乌尔汗…信不过。”在一次短暂的休整中,沈砚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公主和拓拔野道,“他收下金令,是贪功,更是忌惮。我们在他队中,既是人质,也是隐患。一旦他安全抵达王庭,或觉得我们失去价值…随时可能翻脸。”
公主深以为然,看着前方乌尔汗的背影,眼神冰冷:“金令是把双刃剑。他能用它邀功,也可能引火烧身。需早做打算。”
拓拔野灌了一口皮囊里的马奶酒,抹去嘴角的奶渍,独眼望向西方沙海:“过了前面‘黑风口’,就进入‘死亡沙海’的边缘。那里地形复杂,流沙、沙暴频发,商队容易走散…或许,是我们的机会。”他眼中闪过一丝草原狼般的野性与决断。
“脱离商队?”公主蹙眉,“但我们对西域地理不熟,补给…”
“有我在!”拓拔野拍了拍胸脯,“死亡沙海虽然凶险,但我年轻时走过几次‘秘道’,能绕开最危险的地段,首插柔然边境!补给…沙海里也有绿洲,只要找得到!” 他的自信源于对这片土地的深刻了解和生存本能。
沈砚没有立刻表态。他闭目凝神,断臂疤痕处传来熟悉的温热感,与怀中梅枝花苞的勃勃生机隐隐呼应。他尝试着将一丝意念集中在梅枝上,脑海中竟模糊地浮现出周围沙丘的轮廓,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远方地平线下一股躁动不安的、如同巨兽喘息般的…风的气息?
“风暴…要来了。”沈砚突然睁开眼,指向西南方向,“很大。就在…黑风口附近。”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仿佛梅枝将大地的脉动传递给了他。
拓拔野和公主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天际线处一片昏黄,与蓝天界限模糊,确实像是沙暴的前兆。
“你确定?”拓拔野神色凝重,沙暴是戈壁最可怕的杀手之一。
“梅枝…告诉我的。”沈砚抚摸着怀中那截愈发的枝条,感受着其中传来的悸动。
拓拔野看着沈砚和那截奇异的梅枝,眼中充满了惊异,但此刻不容置疑:“好!信你!那更要加快!必须在沙暴合围前,利用黑风口的地形脱身!”
计划迅速敲定:利用即将到来的大沙暴和黑风口复杂的地形,制造“走散”的假象,脱离商队,跟随拓拔野走秘道前往柔然!
驼队再次启程,气氛却悄然紧张起来。沈砚、公主、拓拔野三人不动声色地检查着随身的武器、水囊和干粮。公主将几枚淬毒的银针藏在袖中,沈砚则用布条将仅存的左手和一把锋利的匕首牢牢缠在一起。
日头偏西,风势渐强。前方,两座如同黑色獠牙般的巨大山岩遥遥在望,中间形成一道狭窄扭曲的隘口——黑风口!狂风在这里被压缩,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啸,卷起漫天黄沙,能见度急剧下降!
乌尔汗显然也察觉到了危险,大声吆喝着商队加速,护卫们紧张地约束着有些惊慌的骆驼。混乱开始滋生。
“就是现在!跟紧我!”拓拔野低吼一声,猛地一夹驼腹!他胯下的骆驼似乎通人性,骤然加速,偏离了主商道,朝着黑风口一侧布满嶙峋怪石和深沟的崎岖坡地冲去!沈砚和公主毫不犹豫,驱动骆驼紧随其后!
“喂!你们干什么?!回来!”队尾的回鹘护卫发现异常,惊怒大喊!但风沙太大,声音瞬间被淹没!几支试图拦截的箭矢也歪歪斜斜地射偏在沙石上!
三骑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冲入黑风口侧翼的乱石沟壑之中!狂暴的风沙如同厚重的帷幕,眨眼间便将他们的身影吞没!
“妈的!有人跑了!”护卫的喊声终于传到前方。
乌尔汗勒住骆驼,回头望去,只见风沙漫天,队尾一片混乱,哪里还有那三人的影子?他小眼睛眯起,脸上肥肉抖动,不知是愤怒还是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怀中的金令,最终对护卫吼道:“别管了!沙暴要来了!先护着货物冲过风口!快!”
庞大的商队在风沙中挣扎着涌向狭窄的隘口。而沈砚三人,则在拓拔野的带领下,如同三粒投入激流的沙子,借着风沙和地形的掩护,彻底消失在了“死亡沙海”的迷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