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地砖冰冷坚硬，像皇后此刻的眼神。紫薇跪在地上，裙摆被地上的寒气浸得发僵，皇后的指甲掐在她下巴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抬起头来。”皇后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字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让本宫好好看看，这就是费尽心机也要挤进皇家的夏紫薇？”
紫薇的下巴被捏得生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看着皇后冰冷的眼眸，那里面映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像一面照妖镜，照出她所有的不堪。
“你看看小燕子。”皇后忽然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她是没了格格身份，可她活得自在啊。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爬树就爬树，想骂人就骂人，谁能管得着她？福家那小子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往后在民间过着小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用请安，不用磕头，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她踱步到窗边，看着宫墙外的天空，声音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本宫以前就说过，小燕子当这个格格，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错。她那性子，就该在京城的街面上撒野，跟柳青柳红混在一起，而不是被这宫墙困住，天天学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
紫薇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被皇后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让本宫猜猜，”皇后转过身，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若是让小燕子重新选一次，她会不会后悔认识你？会不会恨你这个改变她一生的女人？要不是你求着她替你闯围场，替你认爹，她现在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燕子，在大杂院里晒太阳，在会宾楼里打拳，哪用得着受那些罪？”
紫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从指缝里渗出来，她却感觉不到疼。皇后的话像针，一针针扎进她心里最软的地方——她确实后悔了，后悔当初把小燕子拖进这潭浑水，后悔让那个鲜活的生命，为了她的执念，被困在这冰冷的宫里。
“容嬷嬷天天路过漱芳斋，”皇后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残忍的清晰，“她说总能听见小燕子在夜里哭，哭得压抑，哭得委屈。你以为她白天那副笑嘻嘻的样子是真的？那是装的！她怕你担心，怕皇上失望，怕所有人觉得她‘不懂事’，只能把眼泪憋在夜里，对着月亮哭！”
她顿了顿，走到紫薇面前，猛地一脚踹在她身侧的地砖上，震得紫薇浑身一颤。
“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学规矩，站不稳被嬷嬷用戒尺打；她不会写诗被大臣嘲笑，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她想回大杂院看看，却被说成‘失了格格体统’——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皇后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拼了命地往宫里钻，求皇上认你，求那个‘格格’身份，可你看看你自己，得到了什么？得到了这冰冷的宫殿，得到了永无止境的规矩，得到了太后的厌恶，得到了本宫的冷眼——值得吗？”
紫薇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起小燕子刚进宫时，总是偷偷把宫里的点心塞给她，说“紫薇姐姐，这东西不好吃，还是会宾楼的糖葫芦甜”；想起小燕子被容嬷嬷罚跪，回来后却笑着说“没事，我皮糙肉厚”；想起小燕子在夜里抱着她，小声说“紫薇姐姐，我想家了，想大杂院的月亮”。
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清晰得像在眼前。原来小燕子一首过得那么苦，原来她所谓的“姐妹情深”，不过是把对方拖下水的枷锁。
“你以为你娘夏雨荷盼的是这‘格格’身份？”皇后冷笑一声，“她盼的是皇上的真心，是一份安稳的归宿。可你呢？你把这份念想变成了算计，变成了往上爬的梯子，连带着你娘的名声，都被你这股子汲汲营营玷污了！”
她弯腰，凑近紫薇的脸，声音低得像毒蛇的嘶鸣：“小燕子现在好了，脱离了这苦海，回到了属于她的地方。而你呢？你被困在这里了，夏紫薇。困在你费尽心机求来的‘明珠格格’身份里，困在这规矩森严的皇宫里，困在你自己编织的执念里——这就是你想要的，对吗？”
紫薇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皇后冰冷的脸，忽然觉得对方说得对——她确实被困住了。困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困在“夏雨荷之女”的标签里，困在对“固伦公主”身份的妄想里，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枷锁。
“你说你想让皇上记住你娘，”皇后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可皇上记住的，只会是你这副汲汲营营的样子，只会是你借着你娘的名头争名夺利的嘴脸。你娘若泉下有知，怕是要被你气活过来！”
容嬷嬷端着一盆冷水进来，站在皇后身后，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皇后瞥了那盆水一眼，对容嬷嬷说：“给她醒醒脑子，让她好好想想，她拼了命换来的，到底是什么。”
容嬷嬷应了声，端着水盆走到紫薇面前。冰冷的水泼在紫薇身上，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寒气顺着皮肤钻进骨头缝里，冻得她牙齿打颤。
“皇后娘娘……”紫薇浑身发抖，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错？”皇后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你的错，不是进了宫，而是把别人的人生当垫脚石，把自己的执念当真理。小燕子能走，你却走不了了——这皇宫，就是你的报应。”
说完，皇后转身走向内殿，留下紫薇跪在冰冷的地上，被冷水和泪水浸透。窗外的阳光明明晃晃，却照不进这冰冷的坤宁宫，照不暖紫薇冻得发僵的身子，更照不亮她那颗早己被欲望和悔恨填满的心。
她终于明白，自己费尽心机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认爹”，不是“完成娘亲遗愿”，而是那份被皇权包裹的虚荣。可当她真的抓住这虚荣时，才发现自己早己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那份初见时的纯粹，那份对小燕子的真心，还有那个本该属于自己的，简单而温暖的人生。
坤宁宫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阳光，也隔绝了所有的退路。紫薇瘫坐在地上，任由冰冷的水在身下蔓延，哭声压抑而绝望，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再也飞不出去的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