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总，你书房里藏了什么？”
“或者说——你究竟在悼念谁？那满墙的照片，看起来…像个精心布置的灵堂！”
颜夏冰冷尖锐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裴晋琛瞬间失守的心理防线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巨大的落地窗外璀璨的江景，此刻成了这冰冷对峙最讽刺的背景板。
裴晋琛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挡在暗柜前的动作像一尊凝固的雕塑。他脸上那丝罕见的、近乎恐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快得如同错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幽暗。他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去强行关闭那条泄露秘密的缝隙，反而缓缓转过身，正面迎上颜夏燃烧着愤怒和惊惧的目光。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颜夏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她不再犹豫，绕过裴晋琛这座沉默的山岳，几步冲到那面巨大的书柜前。她的手指带着细微的颤抖，用力拉开那扇没有关严的暗柜门——
嗡！
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檀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气息扑面而来。
暗柜内部并非她想象的保险箱或文件格，而是一个嵌入墙体的、深度惊人的空间。里面没有一本书，只有照片。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几乎铺满了整个内壁的照片！
灯光从书柜上方洒落，清晰地照亮了里面的景象。
照片的主角，只有一个——颜夏。
不同年龄、不同场合、不同神态的颜夏。
有她大学时期在图书馆埋头苦读的侧影（正是她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那张明黄色连衣裙照）；有她刚接手颜氏时，在新闻发布会上略显青涩却眼神坚定的特写；有她参加慈善晚宴时，与人交谈时露出的礼貌微笑；甚至…还有几张明显是偷拍的，她在咖啡馆独自看书、在公园长椅上发呆、在公司楼下等车的瞬间！
时间跨度之大，场景之丰富，角度之多样，令人毛骨悚然！这绝不是普通的关注或欣赏，这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全方位的窥视和收集！
颜夏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书柜边缘，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面由自己无数影像构成的“墙”。
“你…你监视我？！”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从什么时候开始？五年？十年？还是…更久？！” 她想起林微的调查，想起裴晋琛对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习惯了如指掌！原来答案就在这里！在这个令人作呕的“灵堂”里！
裴晋琛依旧沉默着。他没有辩解，没有否认，只是站在几步之外，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些照片上，又缓缓移回颜夏苍白而愤怒的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被撞破秘密的狼狈，有无法言说的痛苦，但更深邃的，是一种仿佛刻入骨髓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说话啊！”颜夏的愤怒如同被点燃的汽油桶，轰然爆发。她无法忍受这种沉默，这比任何辩解都更让她感到窒息和恐惧。她猛地从暗柜里抽出几张照片，狠狠地摔在裴晋琛脚边！照片滑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看着我！告诉我！你像个变态一样收集这些照片，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把我当成了谁的替代品？！那个让你每年清明节都带着白玫瑰去祭奠的死人吗？！”
“替代品？”裴晋琛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异常沙哑低沉，像是砂纸在粗糙的岩石上摩擦，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他弯下腰，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背负着无形的千钧重担，捡起脚边一张颜夏大学时在樱花树下笑得灿烂的照片。他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照片上那张明媚的脸庞，眼神专注得近乎贪婪，却又充满了令人心碎的哀伤。
“没有替代品…”他抬起头，看向颜夏，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颜夏完全看不懂的滔天巨浪，仿佛蕴藏着跨越了漫长时空的疲惫和绝望。“从来…都只有你。”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颜夏混乱的思绪里。只有她？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裴晋琛手中的那张樱花照片，因为刚才被颜夏用力摔落，背面朝上翻了过来。颜夏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照片的背面，并非空白。
那里用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颜料，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日期：
“2025.9.18”
这个日期！颜夏的呼吸瞬间停滞！她猛地扑向暗柜，不顾一切地将那些照片一张张翻过来！大学图书馆的照片背面：“2025.9.18”
新闻发布会特写的背面：“2025.9.18”
咖啡馆偷拍的背面：“2025.9.18”
甚至…她昨天刚被媒体拍到走出警局时略显疲惫的照片背面，也赫然写着——“2025.9.18”！
每一个日期都一模一样！每一个日期都像一道血淋淋的诅咒，刻印在属于她的影像背后！
“这是什么？！”颜夏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她抓起几张照片，举到裴晋琛面前，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2025年9月18日！这是什么日子？！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日子？！”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这个日期，带着一种不祥的、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裴晋琛看着那些被举到眼前的、带着血字日期的照片，又看向颜夏眼中近乎崩溃的惊惧，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他的眼神痛苦地挣扎着，仿佛在承受着比凌迟更甚的酷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叮咚！叮咚！
尖锐刺耳的门铃声如同救命的绳索，猛地打破了书房内几乎凝固的死亡气氛。
裴晋琛像是被惊醒般，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些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入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和疲惫。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看颜夏，也没有回答她关于那个死亡日期的问题，只是声音沙哑地说：
“抱歉，有客到。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转身，步伐沉重却异常坚定地走向玄关，仿佛急于逃离这个让他瞬间溃败的战场，逃离颜夏那双充满了愤怒、恐惧和质问的眼睛。
颜夏一个人留在冰冷奢华的书房里，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几张如同死亡通知书般的照片。她看着裴晋琛近乎仓惶逃离的背影，又低头看着照片背面那血红的、如同烙印般的“2025.9.18”，巨大的困惑、恐惧和一种被命运愚弄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灵堂般的照片墙，无处不在的窥视，刻骨铭心的悲伤，讳莫如深的死亡日期…裴晋琛身上笼罩的迷雾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更加浓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她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书柜，那些照片散落在她周围，无数个“她”带着血色的标记，无声地凝视着她。门外隐约传来裴晋琛压抑着怒火的低语和另一个陌生的、带着明显讨好意味的男声。
但颜夏己经听不真切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血红的日球在疯狂旋转、放大，像一个无法逃脱的黑色旋涡。
2025年9月18日。
那究竟是什么日子？
她的…死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