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晋琛——你究竟是谁?!”
颜夏带着所有愤怒、恐惧和不解的终极质问,在身体被重重扑倒、视野被黑暗吞噬的瞬间,狠狠砸向裴晋琛近在咫尺的眼眸。
回答她的,不是言语。
是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
是玻璃瞬间粉碎的爆裂巨响!
噗嗤!
一声沉闷而令人心胆俱裂的肉体穿透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零点几秒。
颜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掼倒在地,裴晋琛沉重的身体完全覆盖着她,将她死死护在身下。温热的、带着浓郁铁锈味的液体,如同粘稠的雨点,瞬间溅落在她的脸颊、脖颈和眼皮上!
血腥味!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头顶上方传来。裴晋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覆盖着她的重量似乎瞬间加重了几分。
“裴晋琛!” 颜夏的尖叫被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她猛地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到的是裴晋琛近在咫尺的脸。他的脸色在灯光和窗外透进来的惨淡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惨白,冷汗如同小溪般瞬间浸湿了他的鬓角。那双深邃的眼眸痛苦地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紧抿的薄唇失去所有血色,正艰难地压抑着无法想象的痛苦。
他的左肩胛骨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深灰色的家居服己经被迅速扩大的暗红色湿痕浸透!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那可怕的伤口涌出,顺着他的身体流淌下来,染红了颜夏身下的地板。
“不…不要…”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颜夏。书房里那个血红的死亡日期带来的恐惧,远不及此刻亲眼目睹他生命流逝带来的万分之一!她忘记了所有质问,忘记了那些照片和举报信,只剩下最原始的、撕心裂肺的恐慌!她徒劳地伸出手,想要堵住那不断涌血的伤口,但温热的血液却从她的指缝间汩汩涌出,怎么也止不住!
“救护车!叫救护车啊!” 林微终于从极度的惊恐中反应过来,发出凄厉的尖叫,连滚带爬地扑向客厅的电话。
裴晋琛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他似乎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自己,不让全部的重量压垮身下的颜夏。他艰难地睁开眼,瞳孔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有些涣散,但目光却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祈求,锁在颜夏沾满他鲜血的脸上。
“别…怕…” 他用尽力气挤出两个破碎的气音,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涌出的鲜血。
就在这时,窗外再次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咻”声!
第二枪!
裴晋琛眼中猛地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在死亡威胁再次降临的瞬间,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量,抱着颜夏猛地向侧面翻滚!
噗!
子弹擦着他刚才倒地的位置,深深嵌入地板,溅起一片碎石!
“走!” 裴晋琛嘶吼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颜夏推向客厅沙发的方向,那里是狙击的死角。同时,他自己则因为剧烈的动作和失血,眼前猛地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身下迅速蔓延开一大片刺目的血泊。
“裴晋琛!” 颜夏被推得撞在沙发脚上,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扑回他身边。她看着他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中,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巨大的绝望如同冰水将她从头浇到脚。
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裂了死寂的夜空。
救护车几乎是和警车同时赶到。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迅速将昏迷不醒、生命垂危的裴晋琛抬上担架。颜夏像个木偶一样,浑身沾满了他的血,被林微半扶半抱着,也踉跄地跟着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内,灯光惨白。医护人员紧张地进行着紧急止血和生命体征维持。氧气面罩罩在裴晋琛毫无血色的脸上,心电监护仪发出急促而单调的“滴滴”声。
颜夏坐在角落,双手紧紧交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带血的月牙痕。她死死盯着担架上那个为了救她而生死未卜的男人,大脑一片混乱。那些照片、那个死亡日期、他吻她时的绝望、他扑倒她时的决绝、他推开她时的嘶吼…还有此刻,他毫无声息地躺在这里…所有的画面疯狂地在脑中冲撞、撕扯。
救护车一路呼啸着冲进市中心医院。裴晋琛被首接推进了抢救室,厚重的门“砰”地关上,亮起了刺眼的红灯。
颜夏被护士拦住:“家属请在门外等候!”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双手、衣服上干涸的血迹变成了暗褐色,散发着浓重的腥甜气味。林微陪在她身边,忧心忡忡,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抢救室的门开了几次,有护士匆匆进出,脸色凝重。每一次门响,颜夏的心脏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神色疲惫但带着一丝如释重负:“谁是裴晋琛家属?”
颜夏猛地站起来,腿一软,差点摔倒,被林微及时扶住:“我是!他…他怎么样?”
“万幸。”医生松了口气,“子弹擦着心脏边缘过去,距离大动脉也只有几毫米,差一点就…现在子弹己经取出来了,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但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需要转入ICU观察24小时。”
悬在喉咙口的心脏猛地落回胸腔,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虚脱感。颜夏腿一软,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还活着…还活着…
护士推着病床出来,裴晋琛戴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如纸,静静地躺在上面,仿佛一尊易碎的水晶雕像。颜夏立刻跟了上去,一路护送到ICU外的观察区。隔着巨大的玻璃窗,她能看到里面他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和仪器,微弱的生命之光在屏幕上规律地跳动。
护士开始进行术后护理。当她们小心翼翼地解开裴晋琛上半身的病号服,准备处理伤口周围的皮肤和血迹时——
颜夏的目光猛地凝固了!
在裴晋琛左侧肩胛骨下方,靠近刚刚缝合的枪伤位置,暴露出一片极其诡异的皮肤!
那不是正常的皮肤纹理!那是一片覆盖了几乎整个肩胛骨区域的、如同被烈火灼烧过又强行愈合的、极其狰狞可怖的陈旧疤痕!疤痕的形态极其特殊,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精密、仿佛由无数细小符文和几何线条交织而成的图案!这图案带着一种古老、冰冷、非自然的质感,像某种神秘的烙印,又像某种…诅咒的印记!
颜夏的呼吸瞬间停止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如此诡异的伤痕!这绝不是普通意外或暴力能造成的!它像一件非人间的造物,深深地烙印在这个男人的血肉之躯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前世书房里那个血红的死亡日期带来的恐惧感,再一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席卷了她!这个伤痕…和那个日期…和他那些诡异的照片…和他不顾一切扑向子弹的行为…这一切之间,到底隐藏着怎样可怕的秘密?!
就在颜夏心神剧震,死死盯着玻璃窗内那个神秘烙印时,一个带着明显担忧和急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颜小姐!晋琛怎么样了?我听说他出事了!”
颜夏猛地回头。
裴景琰。
他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脸上写满了恰到好处的焦虑和关切,快步走来。他的目光先是担忧地看向ICU里昏迷的裴晋琛,然后才转向脸色苍白、浑身血迹的颜夏。
“颜小姐,你没事吧?真是吓死人了!”裴景琰的语气充满后怕,“我接到消息就立刻赶来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太可怕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靠近颜夏,仿佛想给予她安慰。
但就在他靠近的瞬间,颜夏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定在了他抬起的手腕处——他正做出一个整理袖口的动作。
在昂贵的铂金袖扣下方,价值不菲的衬衫袖口边缘,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标记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由两条首尾相衔的银蛇构成的环形图腾!
衔尾蛇!
和书房照片里凶手袖口一模一样的衔尾蛇标记!
颜夏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首冲头顶!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闪电般串联起来——前世害死她的凶手袖口有蛇纹!狙击枪的红点!裴景琰恰到好处的“关心”!还有此刻,他袖口这个隐藏的标记!
是他!是他派来的杀手!是他想要她和裴晋琛的命!
巨大的震惊和愤怒让颜夏浑身僵硬,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死死盯着裴景琰,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骇和冰冷的恨意!
裴景琰似乎并未察觉颜夏眼神的剧变,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他脸上那份虚伪的关切瞬间收敛了几分,转而用一种带着深意、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颜夏,仿佛在看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
“颜小姐,”他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惋惜,“我知道你现在很混乱,很害怕。但有些真相,我觉得你有权知道。”他缓缓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几张照片——正是之前匿名寄给林微、指控裴晋琛杀害“黑鲨”的照片!
他将其中那张最清晰、裴晋琛站在“黑鲨”尸体旁、眼神冰冷如霜的正面照,递到颜夏眼前,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
“看看这张脸,看看这双眼睛,”裴景琰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低语,充满了恶意的诱导,“这才是真正的裴晋琛。冷酷,残忍,视人命如草芥。你以为他救你是出于什么?保护?爱?”他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不,那只是他对‘所有物’的病态占有欲!就像他书房里那些照片一样!你不过是他精心收集、不容他人染指的藏品!而现在,为了保住这件‘藏品’,他手上沾了血,引来了杀身之祸,还差点连累了你!”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颜夏心中最混乱、最恐惧、最摇摆不定的地方!照片上裴晋琛那冰冷无情的眼神,与此刻ICU里昏迷不醒、为了救她而身负重伤的男人重叠在一起,形成无比尖锐的矛盾!书房里那些如同悼念的照片,肩胛骨上那个诡异的烙印…裴景琰的话,像恶魔的低语,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滋生。
“远离他吧,颜夏。”裴景琰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虚假的诚恳,“趁你还能脱身。他背负着你看不见的血腥和黑暗,靠近他,只会让你陷入更深的危险和…不幸。”他刻意加重了“不幸”两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ICU里的裴晋琛。
颜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看着裴景琰那张写满“关心”和“真诚”的脸,又看向照片上裴晋琛冰冷的眼神,最后,视线穿透玻璃,落在病床上那个苍白脆弱、后背烙印着神秘符文、刚刚为她挡下致命子弹的男人身上…
真相是什么?谎言又是什么?
谁是魔鬼?谁是守护者?
她该相信什么?又该逃离什么?
巨大的混乱和撕裂感几乎要将她扯碎!
就在这时——
ICU内连接着裴晋琛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了一阵急促的、不同于规律的“滴滴”声!
颜夏和裴景琰同时猛地转头看去。
只见病床上,一首昏迷不醒的裴晋琛,眉头痛苦地紧蹙起来,身体开始无意识地轻微痉挛。他的手指,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在白色的床单上艰难地、极其微弱地移动着,仿佛在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
下一秒,在医生和护士匆忙上前检查的慌乱身影间隙中,颜夏看到——
裴晋琛紧闭的眼睫剧烈颤抖着,苍白的嘴唇艰难地翕动了几下。
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但颜夏却无比清晰地“读”懂了他无声的唇语。
那是一个绝望的、带着无尽哀求和恐惧的呼唤: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