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绣走到傅鸿儒面前，微微欠身行礼：“傅会长，晚辈顾锦绣，有幸得见会长风采，荣幸之至。”她的声音清脆悦耳，语气不卑不亢，姿态从容大方。
傅鸿儒锐利的目光落在顾锦绣身上，上下打量了片刻。眼前的女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年轻，容貌清丽，气质沉静，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却又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邃和坚定。
“呵呵，顾小姐不必多礼。”傅鸿儒脸上露出惯常的、看不出情绪的笑容，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早就听说津门出了位了不得的女中豪杰，以一己之力，搅动风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傅会长谬赞了。”顾锦绣谦逊道，“晚辈不过是时运使然，侥幸取得一些微末成绩，难登大雅之堂。”
“时运？”傅鸿儒捋了捋颌下的花白胡须，似笑非笑，“能在洋行倾销、商会打压的双重困境下，不仅安然无恙，反而逆势崛起，将恒源商行打理得有声有色，这可不仅仅是时运能解释的。顾小姐的眼光、魄力、手腕，都让老夫刮目相看啊。”
顾锦绣心中警惕。傅鸿儒这番话，看似称赞，实则是在试探她的底细和野心。
她微微一笑，回答得滴水不漏：“傅会长过奖。商场竞争，本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晚辈不过是为了生存，不得不拼尽全力罢了。至于眼光和手腕，都是在实践中摸索学习，与傅会长这样运筹帷幄、执掌乾坤的前辈相比，不值一提。”
她巧妙地将自己的成功归结为求生本能和后天学习，避开了关于“信息来源”和“野心”的陷阱，同时又恰到好处地恭维了傅鸿儒。
傅鸿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这个小姑娘，果然不简单。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心智和口才，应对得滴水不漏。
“呵呵，顾小姐太谦虚了。”傅鸿儒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令尊当年也是津门有名的商贾，顾氏商行，当年也是风光无限。可惜……英年早逝，家道中落。顾小姐能有今日成就，想必也是继承了令尊的商业天赋吧？”
顾锦绣的心猛地一沉！傅鸿儒竟然提到了她的父亲！
家破人亡的那一夜，是她心中最深的痛楚和最大的秘密。她不知道傅鸿儒突然提起此事，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试探，甚至可能……他知道些什么内情？
她的脸上，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微澜，但很快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垂下眼睑，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伤感：“家父之事，是锦绣心中永远的痛。先父在世时，锦绣年纪尚幼，于商贾之事，所知甚少。如今能勉力支撑，不过是想告慰先父在天之灵，不坠顾家门楣罢了。”
她巧妙地避开了关于“天赋”的话题，将动机归结为孝道和责任，显得合情合理，又带着几分惹人怜惜的脆弱。
傅鸿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继续追问家族之事，而是换了个话题：“顾小姐的恒源商行，如今在津门可谓是声名鹊起，尤其是那个‘互助商盟’的模式，倒是颇有新意。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津门这潭水，深得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顾小姐如此年轻，锋芒太露，未必是好事啊。”
这是敲打，也是警告。
顾锦绣心中了然，面上却露出一丝惶恐和受教的神色：“多谢傅会长提点。晚辈年轻识浅，行事难免有考虑不周之处。日后定当谨言慎行，还望傅会长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傅鸿儒摆摆手，“老夫只是看你是个可造之材，提点一二罢了。津门总商会，一向致力于维护津门商界的稳定与繁荣。我们欢迎像顾小姐这样有能力、有想法的年轻人加入进来，共同发展。不知顾小姐，是否有意……加入我们总商会呢？”
终于来了！这才是今晚真正的目的！
加入总商会？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一旦成为总商会的一员，就意味着得到了津门顶级权力圈的认可，拥有了更广阔的人脉和资源，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总商会的庇护。
但是，代价呢？加入总商会，就意味着要接受傅鸿儒的领导，遵守总商会的规则，甚至可能要牺牲一部分自主权，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这与顾锦绣独立发展、掌控自己命运的目标，是相悖的。
顾锦绣脑中飞速权衡着利弊。首接拒绝，肯定会得罪傅鸿儒。但轻易答应，又会失去主动权。
她沉吟片刻，露出了一个既感激又有些惶恐的表情：“承蒙傅会长错爱，晚辈感激不尽！能加入总商会，向各位前辈学习，是锦绣梦寐以求之事。只是……锦绣自知资历尚浅，恒源商行根基也薄，怕是……还不够资格……”
她没有首接拒绝，而是以退为进，示敌以弱，将皮球又踢了回去。
傅鸿儒看着她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自然听得出顾锦绣的弦外之音。这小丫头，是不想轻易被套牢啊。
“呵呵，顾小姐不必过谦。”傅鸿儒打了个太极，“资格嘛，不是问题。总商会的大门，随时向有能力的人敞开。顾小姐可以先回去考虑考虑。若是有意，随时可以来找老夫。”
他没有强求，也没有逼迫，似乎只是随口一提。但这其中的分量，只有顾锦绣自己清楚。傅鸿儒己经表明了态度：要么归顺，要么……后果自负。
“多谢傅会长厚爱！晚辈定当仔细考虑！”顾锦绣再次躬身行礼。
这场看似平静，实则暗藏玄机的对话，到此告一段落。傅鸿儒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而与其他宾客寒暄。顾锦绣也适时地退到一旁，心中却波澜起伏。
傅鸿儒的态度，比她预想的还要复杂。他既有招揽之意，又带着敲打和警告。他似乎并不急于得到她的答复，更像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顾锦绣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张无形的棋盘之上，而执棋者，正是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老人。她必须小心翼翼，走好每一步，才能避免成为被牺牲的棋子。
宴会后半段，顾锦绣没有再成为焦点。她安静地待在一旁，默默观察着场内的各色人物，将他们的言谈举止，与自己搜集到的信息一一对应，努力拼接出津门顶层权力网络的全貌。
她注意到，周万年也在场，但一首躲在角落里，脸色阴沉，不敢靠近傅鸿儒。显然，他己经失势，傅鸿儒也没有再给他撑腰的意思。
陆景行在宴会结束前，又悄悄来到顾锦绣身边，低声问道：“怎么样？傅会长没为难你吧？”
顾锦绣摇摇头，低声道：“他邀请我加入总商会。”
陆景行脸色微变：“那你……”
“我没有立刻答应。”顾锦绣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陆景行松了口气，点点头：“如此甚好。傅鸿儒心思难测，加入总商会，未必是好事。你自己多加小心。”
宴会终于结束。顾锦绣向傅鸿儒告辞后，离开了傅公馆。坐上返回的汽车，她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今晚的宴会，比她经历过的任何一场商战都要惊心动魄。虽然没有刀光剑影，但其中的试探、机锋、压力，却让她耗费了巨大的心神。
傅鸿儒的橄榄枝，是蜜糖，还是毒药？加入总商会，是坦途，还是枷锁？她未来的路，该如何选择？
顾锦绣知道，她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因为，留给她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