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岛的硝烟还凝结在残破的战甲缝隙里,于少卿望着怀中袁崇焕逐渐冰冷的虎符,指腹着上面斑驳的血渍。
海浪拍打着船舷,将暗红色的血水卷入深不见底的海沟,如同吞噬掉了这位名将最后的忠魂。
官道铺满残雪,马车车轮碾过结冰的车辙,发出刺耳的声响。
于少卿掀开车帘,望着路边荒草丛中横七竖八的流民尸体。吴三桂突然扯住他的手腕,锐金烛龙臂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大哥,你看那队驿卒。”
远处官道上,十几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纵马疾驰。
紫禁城的朱红宫墙近在眼前时,于少卿的玉佩突然发烫。
崇祯皇帝的旨意来得蹊跷,只宣召袁崇焕一人入宫,而他和吴三桂则被晾在城外大营。
夜幕降临时,更夫梆子声混着寒风,将流言吹进每一个角落。
“听说袁督师在皮岛养寇自重”“建奴的银子都堆满了他的库房”......
于少卿捏碎手中茶盏,瓷片扎进掌心,鲜血滴落在地砖上。
后金营帐内烛火摇曳。穆尔察宁单膝跪地,素银软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颈后的火焰胎记随着急促的呼吸若隐若现。
她将一叠密信呈给皇太极,声音坚定:“大汗,袁崇焕虽为明朝督师,但其在皮岛之战中部署周密,绝非养寇自重之辈。我与于少卿在追查中发现,诸多疑点皆指向隐炎卫。他们伪造文书、散布流言,意在搅乱明朝军心。”
皇太极指尖敲击着鎏金座椅扶手,目光如鹰隼般审视着穆尔察宁。
他想起五年前宁锦之战,袁崇焕凭借红夷大炮重创八旗铁骑,那场失利让他至今耿耿于怀。
此刻案头堆积的密报,却显示袁崇焕在皮岛斩杀毛文龙后,明军内部矛盾激化。
“你贵为大金格格,却为敌将辩解,是何居心?”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如闷雷。
穆尔察宁叩首道:“女儿不敢,如今明朝内部暗流涌动,若此时袁崇焕被冤杀,明朝军心必乱。但倘若崇祯皇帝在关键时刻幡然醒悟,留用袁崇焕,对我大金而言也非好事。唯有让崇祯在疑虑中摇摆不定,才更利于我军谋划。稳定军心对明朝至关重要,而此番朝堂纷争,正是我大金可乘之机。”
皇太极起身踱步,靴底踏过羊毛地毯发出轻微的闷响。
他深知袁崇焕若死,明朝辽东防线将群龙无首,可若崇祯借此整顿朝纲,反而会让后金陷入被动。
“传令下去,密切监视明军动向。” 他最终挥退穆尔察宁,却在深夜独自对着舆图沉思,指尖反复着蓟州防线的标注。
卯时三刻,鸿胪寺卿洪承畴的马车碾过结冰的石板路,停在驿馆门前。
车帘掀开的瞬间,于少卿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袖口金线绣着的云纹下,半枚九芒星刺绣若隐若现。这个图案让他想起月隐松书房暗格里的星图,以及皮岛战场上截获的密信。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洪承畴。只见对方神态如常,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让人捉摸不透。
洪承畴记忆突然闪回,他们曾在山海关城头并肩抵御后金,袁崇焕指着关外雪原说:“承畴,只要你我同心,鞑子休想得逞。” 可如今,司礼监掌印太监高起潜承诺的东阁大学士之位,正诱惑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
“二位将军血战皮岛,劳苦功高。” 洪承畴递出描金请柬。
“明日府上备薄宴,还望不吝赐教。” 转身离开时,他摸了摸袖中那份伪造的袁崇焕与后金往来书信,信纸边缘的朱砂印硌得掌心生疼。
于少卿望着洪承畴离去的背影,瞳孔微微收缩。他借口整理衣袍,暗中将一枚银针别在袖口。
当晚,他乔装成茶楼小厮,混进洪府附近的醉仙楼。二楼雅间传来的谈笑声中,他捕捉到 “蓟州布防图”“九门提督” 等关键词,而洪承畴的声音正夹杂其中。
乾清宫内,早朝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高起潜尖着嗓子率先出列,手中奏折抖得哗哗作响:“陛下!袁崇焕擅杀毛文龙,又与后金暗通款曲,蓟州防线形同虚设,此等叛国行径,不严惩何以服天下?” 他身后,几位依附东厂的言官纷纷附和,弹劾声此起彼伏。
内阁首辅温体仁抚着胡须,目光在群臣间逡巡:“高公公所言虽重,却也不可不察。袁督师行事果决,斩杀毛文龙之举,确实逾越了规矩。”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不少大臣露出犹豫之色。
礼部侍郎钱谦益捏着笏板,神色阴晴不定。他既忌惮高起潜的权势,又深知袁崇焕若倒台,朝堂局势将更加混乱。“陛下,事关重大,还需谨慎查证,不可轻信一面之词。”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争论声稍稍平息。
而在角落,与袁崇焕素有积怨的户部尚书毕自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他暗中与高起潜勾结,此刻正添油加醋道:“陛下,袁崇焕拥兵自重,耗费巨额军饷却未见成效,皮岛之战后更是野心勃勃,其心可诛!” 他的话如同一把火,让朝堂的火药味愈发浓烈。
崇祯皇帝眉头紧锁,他生性多疑,此刻心中的猜忌如同野草般疯长。
“众卿家可有确凿证据?” 他的声音冰冷,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洪承畴站在人群中,手心早己被冷汗浸透。
看着朝堂上的乱象,他想起与袁崇焕在宁远城共守孤城的日夜。当时后金大军围城,是袁崇焕带着他们浴血奋战,七天七夜未曾合眼,最终击退敌军。
而如今,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却要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