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春藤公寓709室的第一天深夜，苏岩就听到了那架不存在的钢琴。
当时他正瘫在宜家二手沙发上校对时尚杂志的稿件，电脑屏幕的冷光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将他的影子投在渗水发黄的墙纸上。
最初的几个音符像水滴落在烧红的铁板上——先是三个试探性的单音，间隔精确到令人发指的一秒，接着突然流淌成肖邦《雨滴前奏曲》的旋律，却在第三小节第二个音符处诡异地升高了半度，像是一脚踩空楼梯的错愕感。
"什么鬼..."苏岩赤脚踩在冰冷的老式地砖上，左脚大拇指不小心踢到了搬家箱的金属包角。疼痛让他更加确信这不是幻觉。
他像壁虎一样贴在客厅东侧的墙面上，耳朵紧贴着印有霉斑的壁纸。
琴声不是来自左右邻居，而是从天花板与墙面的夹角处渗透下来，仿佛有人在上层某个不存在的空间里演奏。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他推开锈迹斑斑的钢窗将上半身探出阳台时，琴声立刻消失了。
八层的老旧公寓根本没有阁楼，而正上方的809室阳台积着足有两指厚的灰，防盗网的铁栏杆被岁月腐蚀成镂空的蛛网，窗玻璃内侧还贴着十五年前的过期报纸。
第二天清晨七点零六分，苏岩挂着两个深紫色的眼袋敲开了对门708的房门。
开门的银发老人让他差点咬到舌头——对方脖子上挂着最新款的骨传导助听器，递来的便签纸上印着加粗黑体字：
"我是聋哑人，请用文字交流。李默生，退休音乐教授。"
"您...有没有在深夜听到过钢琴声？"苏岩用随身携带的万宝龙钢笔写道，这是他前女友分手时唯一没要回的礼物。
老人摇头时，苏岩注意到他耳后的皮肤上有放射状疤痕，像是被某种酸性物质灼烧过。
枯枝般的手指先是指向自己耳朵，又在空气中画了个夸张的叉，最后点了点挂在门后的消防疏散图——图纸显示809室确实是空置状态。
物业办公室里弥漫着劣质茉莉花茶和双喜烟的味道。值班的王大叔听完描述后，用缺了口的搪瓷缸子敲着登记表：
"809空置七年了，808住的是证券公司那对小夫妻，天天加班到凌晨，哪来的美国时间弹琴？"
他吐出一片茶叶渣，"准是隔壁商业街那家琴行，他们进货都走夜路。"
但苏岩知道不是。那天晚上他做了个实验：先在窗前放了分贝计，然后戴着降噪耳机播放白噪音。
凌晨两点十五分，他摘下耳机，分贝计的数值纹丝不动，而那首变调的《雨滴前奏曲》却准时从墙壁内部渗出来。
这次他浑身发冷地意识到，那个走音的音符，正是他五岁丧母前，总听母亲在立式钢琴上弹错的地方。
第三天，苏岩开始了近乎偏执的调查。他用专业录音设备捕捉琴声，声谱分析显示所有高频泛音都指向建筑内部。
最诡异的是每次录音背景里都有"沙沙"的摩擦声，频谱图上呈现出每秒4次的规律脉冲，像是有人在翻动乐谱。
凌晨西点零八分，当琴声像被掐断喉咙般戛然而止时，苏岩发现厨房通风口的百叶窗叶片正在以4Hz的频率颤动。
他拆下生锈的金属罩，在积满黑色絮状物的管道夹缝里找到半张发黄的活页乐谱——正是《雨滴前奏曲》的手抄版，但第三小节被红笔修改过，那个升高半度的音符旁边画着小小的五角星，笔迹己经氧化成褐色。
"十五年前倒是有个弹钢琴的小姑娘。"王大叔被缠得没办法，从档案室拖出本1998年的登记册，内页夹着张《春城晚报》的剪报：
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站在三角钢琴旁，标题是《十岁神童林小雨斩获肖邦青少年组冠军》。
"住809的，后来..."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老式电热毯起火，孩子没救出来。"
苏岩后背的汗毛集体起立。他突然想起昨晚录音里除了琴声和翻谱声，还有种11Hz的规律震动，现在想来，简首像是指关节敲击松木共鸣板的频率。
第五天暴雨夜，琴声比往常清晰三倍。苏岩鬼使神差地带着那半张乐谱上楼，发现安全通道尽头有个被消防栓遮挡的杂物间。
门锁己经锈成一块铁疙瘩，但门缝下渗出鹅黄色的灯光，在潮湿的水泥地上画出一道暖昧的细线。
"有人在里面吗？"他的声音被雷声碾得粉碎。
就在这时，那个走调的音符又一次响起。苏岩浑身血液凝固——声音不是来自楼上，而是正下方的位置。
他扑到走廊窗边，借着闪电的惨白光芒看见七楼阳台：李教授像尊雕塑般站在暴雨中，白发贴在额头上，双手悬空做着弹奏动作，而琴声仍在继续。
最令人窒息的是，老人明明戴着价值上万的助听器，却对近在咫尺的炸雷毫无反应，仿佛沉浸在另一个维度的时空里。
苏岩冲回七楼时，708的门虚掩着。客厅中央摆着一架用瓦楞纸板制作的"钢琴"，键盘上的黑白键用墨汁绘制，每个键下方都标注着精细的指法符号。
李教授就坐在这架幽灵钢琴前，手指在离纸面三厘米的空中弹奏着，而真正的琴声却从地板下方传来，仿佛整个建筑变成了巨大的乐器。
老人看到他浑身滴水的闯入并不惊讶，只是递来一张新便签："你也能听见小雨？"
便签背面贴着半张合影：穿红裙子的小女孩站在一架雅马哈立式钢琴旁，琴盖上放着个融化变形的节拍器。
照片边缘的日历显示日期是2003年11月2日——报纸记载的火灾前一天。
苏岩的视线突然模糊了。他认出照片背景里的碎花窗帘，和他五岁前家里用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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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公寓走廊，苏岩拿着录音设备贴在墙上。
李教授：（突然出现在背后，递出便签）"你在找那个走调的音符？"
苏岩：（吓得差点摔了录音笔）"您不是聋哑人吗？！"
李教授：（在便签上快速写字）"我‘听’得见振动。（指着地板）小雨总在第三小节踩弱音踏板。"
苏岩：（突然愣住）"等等...您怎么知道我在意的是第三小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