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愈第三次把煎糊的牛排扔进垃圾桶时,注意到了镜子的异常。
浴室雾气氤氲,他擦去镜面水珠的刹那,自己的动作似乎慢了半拍——右手明明己经垂下,镜中的倒影却还停留在擦拭状态。
水珠顺着镜面滑落的轨迹也微妙地错位,就像信号延迟的首播画面。
"见鬼了..."程愈凑近镜子,鼻尖几乎贴上冰凉的玻璃。镜中的自己同步靠近,瞳孔里映出头顶浴霸的暖光。
正当他松口气时,镜中人嘴角突然上扬了0.5秒——一个他自己绝不可能做出的、带着悲悯意味的微笑。
当晚他做了个实验。在镜前摆好三脚架,用手机拍摄自己举杯的动作。视频慢放至0.5倍速时,真相赫然呈现:
现实中的酒杯己经放下,镜中的手却还悬在空中,红酒液面倾斜的角度相差整整7度。
"双层玻璃热胀冷缩罢了。"物业管理员老张打着哈欠,"这栋楼快七十年了,当年用的可是苏联进口..."
程愈没听完就转身走了。他是一名刑事鉴定科的笔迹专家,对"误差"有着近乎偏执的敏感。
0.5秒的延迟或许能骗过普通人,但在他眼里就像鉴定报告上的涂改液一样刺眼。
第二天是周六,程愈特意买了块电子表挂在镜前。当现实中的指针跳到12:00:00时,镜中显示的是11:59:57。
"三秒。"他对着空气宣布,"误差还在扩大。"
这个发现像根鱼刺卡在喉头。程愈开始频繁地测试:用不同材质的物体划过镜面,记录镜中影像的滞后时间;在浴室各个位置摆放声源,测试声音反射的异常;甚至借来警用热成像仪,发现镜子左下角温度恒定比周围低1.3℃。
最诡异的测试发生在第七天深夜。程愈将激光笔对准镜子左上角,光点本该原路返回,却在镜面右下角反射回来——这面镜子存在不可能存在的曲率。
"就像..."他盯着测绘图纸喃喃自语,"镜子后面还有空间。"
凌晨三点,程愈被隔壁的钢琴声惊醒。这栋老式公寓隔音极差,但奇怪的是琴声不是来自左右墙壁,而是从浴室方向传来。
他光脚走到浴室门口,琴声戛然而止。镜面上凝着未散的水雾,有人用指尖在上面画了个小小的五线谱符号。
程愈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打开手机手电筒,沿着镜框细细检查,在包铜的边框底部发现一行刻痕:"1957.6.15 双向镜勿拆 设计师L"。刻痕被铜锈覆盖,显然年代久远。
"双向镜?"程愈想起警局审讯室的特殊玻璃。他立刻做了个实验:关闭所有光源后,用强光手电抵住镜面。理论上如果是双向镜,光线会穿透到另一侧。
手电亮起的瞬间,镜中突然浮现一张人脸。
程愈踉跄后退,手电筒"咣当"砸在瓷砖上。那张脸一闪而逝,但他清晰记得那双眼睛——和自己镜中倒影如出一辙的浅褐色瞳孔,右眉上同样的断眉疤痕。
第二天,程愈请假去了市档案馆。泛黄的建筑图纸显示,这栋公寓前身是1956年建成的"白桦林交谊舞厅",浴室位置恰好是当年的化妆间。
在舞厅设计图上,化妆间与舞台之间标注着"演艺用特殊镜组"。
"苏联专家设计的。"档案馆管理员指着图纸边缘的俄文批注,"这镜子能单向透视,当年用来考核演员——评委在暗处看,演员以为在照普通镜子。"
程愈心跳加速:"舞台那侧现在是什么?"
"应该是对门1402的客厅。"管理员翻到改建记录,"不过1402空置七八年了,业主是..."
档案上的名字让程愈血液凝固:林芮,职业栏写着"钢琴教师"。
回家时,程愈特意绕到14层。1402的门把手上积着厚灰,但猫眼周围却很干净,像是最近有人擦拭过。
他蹲下身,发现门缝里夹着片干枯的花瓣——和他三天前扔掉的凋谢玫瑰来自同一品种。
当晚,程愈做了个大胆的实验。他在镜前摆了两人份的晚餐:五分熟的肋眼牛排配红酒汁,迷迭香烤小土豆,摆盘时故意把牛排煎过头。餐巾纸上用柠檬汁写下:"你是谁?"
次日清晨,牛排消失了,餐盘边多了张字迹娟秀的纸条:"火候过了,迷迭香该切碎些。"背面用同样方法写着:"我是镜中人。"
程愈把纸条带回警局实验室。多波段光源下,纸条边缘显现出微量钢琴润滑油和松香粉末;指纹比对结果更令人震惊——系统匹配到一个叫林芮的女性,2003年音乐学院钢琴系失踪案的当事人。
"这个案子我经手过。"老法医摘下老花镜,"小姑娘在琴房练完琴就消失了,只留下本打开的乐谱和一杯没喝完的茶。"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她祖父是苏联留学回来的建筑声学专家,这栋教师公寓就是他设计的。"
当晚,程愈在镜前放了台录音机。凌晨两点西十七分,录音机自动启动,捕捉到一段模糊的钢琴声,弹奏的是《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
声纹分析显示,这段录音中含有异常低频的16Hz声波——这是人类听觉下限,却能引发莫名的恐惧感。
程愈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想起浴室镜框底部那行被铜锈覆盖的刻字:"1957.6.15 双向镜勿拆 设计师L"。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形:也许这面镜子真的连接着另一个空间,而那个叫林芮的女子,正被困在镜中的世界里。
凌晨西点,程愈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浴室门缝下渗出诡异的蓝光,推开门后,他看见镜面上凝结的雾气形成了清晰的五线谱,音符正是《雨滴前奏曲》的开头小节。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一个穿白裙的女子背影,她正坐在一架不存在的钢琴前,右手指尖悬在琴键上方。
当程愈的手触及镜面时,整个镜子突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他的指尖穿过了镜面,感受到刺骨的寒冷,就像伸进了零下几十度的冰柜。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看到的是镜中女子转过头来——她的右眉上方,有一颗和自己断眉疤痕位置完全一致的痣。
程愈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左手连着心电监护仪,右手掌心却诡异地结着薄霜。
护士说他昏迷了三天,被发现时体温只有28℃,但奇怪的是浴室温度正常,镜子也没有破损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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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愈:(用激光笔照射镜面)"物理定律说反射角等于入射角..."
镜子:(将光点折射到异常位置)物理?我出生时苏联还没解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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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愈:(在镜前摆下煎老的牛排)"难吃就对了。"
镜中人:(次日留下纸条)"盐放多了,下次用海盐。" (心里话:和爷爷说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