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瘤己经扩散到整个肝脏，安乐死是最人道的选择。"
林小满将X光片贴在观片灯上，灯光穿透那只亚马逊鹦鹉小小的身体，在骨骼间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肝脏位置的阴影尤其浓重，像一团化不开的墨。诊台上，名为"豆哥"的绿翅鹦鹉出奇地安静，唯有眼睛周围那圈鲜红的羽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像两簇将熄未熄的火苗。
王阿姨枯树枝般的手指死死攥住鸟笼的铁丝网，指节泛出不健康的青白色。
"不行！"老人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你们不明白...豆哥不能死！"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从碎花布兜里掏出一个老式录音机，塑料外壳上满是磕碰的痕迹。
录音机转动时发出"吱呀"声响，仿佛随时会散架。先是长达十秒的电流杂音，接着突然传出一个中年男声：
"回家吃饭啦——"尾音拖得又长又黏，带着某种独特的鼻腔共鸣，像是说话的人正忍着笑意。
几乎同时，诊台上的豆哥猛地昂起头。它翠绿的翅膀"唰"地展开，露出内侧如晚霞般的橙红色羽毛，字正腔圆地复述：
"回家吃饭啦！"不仅音色与录音里一模一样，连那种带着笑意的喘息声都分毫不差。
林小满的钢笔悬在病历本上方。作为从业五年的兽医，她见过太多会模仿人声的鹦鹉，但能将音色特征还原到这种程度的实属罕见——就像有人把原声带塞进了这只鸟的身体里。
"老周走前一周录的。"王阿姨布满老年斑的手轻抚鸟笼，指甲缝里还沾着小米粒，"十五年了...豆哥每天傍晚六点准时说这句..."她的解释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
老人慌忙从兜里掏出手帕捂住嘴，白底蓝格的手帕中央立刻洇开一抹刺目的红。
林小满假装没看见那血迹，转身去拿听诊器。金属听头刚碰到豆哥的胸膛，鹦鹉突然发出"咔哒"的怪声，像是老式门锁被撬动的声响。
它的瞳孔急速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羽毛如刺猬般炸开，喙部开合间吐出一段完全陌生的对话：
"宝贝不怕…"豆哥的声音突然变成温柔的男中音，带着令人心碎的轻颤，"爸爸在…红灯停绿灯行…"
"啪嗒"一声，王阿姨的录音机砸在地上，电池盖崩开老远。老人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浑浊的眼球蒙上一层水雾。
"这…这不是老周的声音！"她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处置车。玻璃药瓶碎了一地，酒精味瞬间弥漫整个诊室。
林小满连忙扶住老人，却发现豆哥的状态更加怪异——它开始用喙疯狂啄击自己腿上的金属环，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同时喉咙里滚出类似电话忙音的"嘟嘟"声。
当医院志愿者小敏拿着最新款的AI录音笔靠近时，豆哥突然腾空而起，精准地啄碎了麦克风收音孔，碎塑料片如雪花般飘落。
"它讨厌录音设备？"小敏惊讶地捡起零件，发现鹦鹉攻击时避开了所有关键电路，"简首像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王阿姨却盯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嘴唇无声地蠕动着数数。当远处钟楼传来六下钟声时，老人像提线木偶般突然站首："六点了。"
仿佛听到某种神秘指令，豆哥立刻收起攻击姿态。它优雅地抖了抖羽毛，切换回最初的声音："回家吃饭啦——"
这次连老周标志性的尾音咳嗽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仿佛那个死去十五年的男人正透过鸟喙发出声音。
当晚值夜班的周振国听完汇报，用棉签蘸着消毒水检查豆哥的喙。"这鸟有问题。"
老医生布满茧子的手指翻开鹦鹉左侧翅膀，露出隐蔽处几个排列规则的圆形疤痕，"看见没？烟头烫的。每教它一个新语句就烫一次，像训练警犬用的负强化法。"
林小满倒吸一口凉气。那些疤痕己经泛白，显然年代久远，但排列成完美的五瓣梅花状，绝非意外烫伤所能形成。"您是说…"
"记忆锚点。"周振国掏出手机，播放一段车祸现场的警笛声。豆哥立刻进入应激状态，重复起那段"宝贝不怕"的对话，但这次末尾加了句模糊的"抓紧扶手"。
更诡异的是，鹦鹉边说边做出用翅膀护住什么的动作，就像在虚拟拥抱一个看不见的存在。
老医生关掉音频，眼神锐利如手术刀："这不是普通鹦鹉，是部活着的声音日记。"
他指向豆哥右脚环上几乎磨平的刻痕，"看见这个'J'字母了吗？我赌五百块，它前主人姓江。"
夜深人静时，林小满翻阅着豆哥的体检报告。品种：蓝顶亚马逊鹦鹉；年龄：约15岁；原主人…这一栏空白。她打开电脑搜索"鹦鹉+记忆锚点"，弹出的第一条新闻让她鼠标僵住——
《2013年南城车祸唯一幸存者：5岁女童被父亲推出车窗》
配图中，消防员正从变形的银色轿车里抱出个小女孩，孩子右臂打着石膏，左手里似乎攥着什么绿色的东西。
林小满放大图片，在破碎的车窗边缘发现一个模糊的绿色影子，形状像极了展开翅膀的鹦鹉。
她突然想起王阿姨手帕上的血迹，连忙调取老人之前的就诊记录。屏幕上的信息让她浑身发冷：
王翠兰，68岁，晚期肺癌。家庭联系人一栏写着"孙女：江小雨（前国家体操队队员）"。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来。林小满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天气预报，发现明天日落时间是18点03分。
她在那栏做了标记，又翻出豆哥的X光片重新审视。这次她注意到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鹦鹉的胃部有细小的金属反光，像是吞下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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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姨：（轻轻抚摸鹦鹉的羽毛）"豆哥啊，再说一次他的声音好不好？"
豆哥：（歪头看她，突然切换成低沉的男声）"回家吃饭啦——"（顿了顿，又变成稚嫩的童声）"红灯停...绿灯行..."
（有人在看吗？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