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中的诊所像座漂浮的孤岛。苏雯冲进一楼大厅时，电子挂号屏正疯狂滚动着红色数字——
所有号码都变成了"A77"，而诊所档案显示，77号是2003年6月1日最后一位患者。
"林霜！"她的喊声在空荡的走廊激起回声，应急灯将影子拉长成扭曲的形状。
药房传来玻璃碰撞声。苏雯推开门，看见林霜背对着她整理药品柜，护士服后腰处透出巴掌大的血渍，随着呼吸缓缓扩散。
"肾脏排异反应西期。"林霜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细胞培育的器官...终究不是你的。"
她转过身，解开口罩。
苏雯倒吸一口冷气——林霜的下半张脸布满蛛网状的紫色淤血，嘴角有新鲜的血痕。
"当年被领养的应该是你。"林霜从药柜取出个玻璃罐，里面漂浮着枚暗红色的肾脏组织，
"林教授在福利院照片上做了手脚——穿蓝裙子戴发卡的才是主体，而我这个镜像体..."
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鲜血，"...只是你的生物备份。"
苏雯抓起桌上的实验日志，翻到贴着双胞胎足印的那页。
放大镜下，"镜像-L7-1"的脚底纹路确实有细微的断裂——那是先天肾脏发育不全的特征。
"为什么冒充林雪？"
"为了活下去。"林霜拉开护士服衣领，露出锁骨下的手术疤痕，"三年前排异反应发作时，林雪自愿把身份让给我。
她说镜像体不配拥有名字..."她的手指抚过药柜上"林雪"的名牌，"车祸时她最后一句话是'姐姐，把我的脸也拿走'。"
窗外炸响的惊雷照亮了整个药房。苏雯这才注意到，林霜的护士证照片边缘有细微的PS痕迹——那是林雪的脸，却嵌在林霜的身体上。
"每月伪装成你抽血，在病历本上写对话，都是为了..."苏雯的视线落在玻璃罐上，突然明白了那些"姐姐，今天摔疼了吗"的含义。
林霜笑了。她从口袋里掏出苏雯的手机，解锁后点开相册："你从没怀疑过吗？为什么七岁前的照片都是单人照？"
她放大一张苏雯吹生日蜡烛的照片，"看蛋糕后面。"
镜面装饰条上，模糊映出另一个拿叉子的女孩。
"林教授的实验需要对照组。"林霜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主体在优渥环境成长，镜像体留在福利院接受'刺激'——电击、饥饿、低温..."
她卷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的条形码烙痕，"当主体器官受损时，就能从镜像体获取完美配型的组织。"
苏雯的胃部一阵绞痛。她突然想起养父母总带她做的"例行体检"，每次都要从右耳胎记处抽取血液。
"2019年我肾脏衰竭，林雪捐了一个肾给我。"林霜敲了敲玻璃罐，"但去年开始排异反应。我翻遍实验资料，发现唯一能救我的..."
她的目光落在苏雯右耳，"是你的干细胞。"
病历本从苏雯手中滑落。散开的纸页上全是林霜模仿她笔迹写的"对话"：
「姐姐，今天钢琴课好难」
「妹妹，我替你挨了电击」
「姐姐，初恋是什么感觉」
「妹妹，我永远不能恋爱」
每一句都是错位的人生。
"今晚是最后机会。"林霜突然抓住苏雯的手腕，"排异反应己经波及心脏。我需要..."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栽倒在药柜上。玻璃瓶炸裂的声音中，苏雯看见她后腰的血渍己经浸透了白衣。
"张德昌！"苏雯的呼叫声被雷声吞没。老药师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标有"L7-1紧急预案"的金属箱。
"克隆肾只能维持三年。"他取出注射器，"林丫头这些年靠的是从你体检血样里提取的干细胞浓缩液。"
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最后一份...在她抽屉里。"
苏雯冲向护士站。林霜的抽屉锁着，但钥匙就挂在"林雪"的名牌后面。里面只有一本皮质日记和一支冷藏笔。
日记扉页贴着她们七岁的合照，底下写着："给我永不见面的妹妹。"
最新一页的日期是昨晚：
「雯雯，今天在监控里看见你摸耳垂的样子，和我们七岁时一模一样。张叔说再不移植就会死，可我不想变成林教授那样的怪物。
如果天亮前没动手，就把这支笔给你——里面有我全部细胞数据。毁掉它，你就自由了。」
冷藏笔的标签上写着："L7-1 全能干细胞，最后一次采集于2023.8.25"。
药房传来玻璃碎裂声。苏雯跑回去时，看见林霜正用沾血的手指在墙上画着什么。
她的白大褂完全染红了，地上散落着打碎的培养皿。
"这是...福利院的平面图？"苏雯辨认出那些线条。
"火灾那晚...林教授把七个镜像体...锁在地下室。"林霜的声音断断续续，手指在墙上拖出长长的血痕，"我们隔着门听主体孩子们被领养的笑声..."
她的指甲在"L12"上划出深深的刻痕，"守门老人就是...活下来的12号。"
一道闪电劈亮窗外。苏雯突然想起老人后颈的蓝色纹身，和他说到一半的话："你就是7号？你姐姐..."
"活体摘除..."林霜的呼吸越来越弱，"林教授逃跑时...忘了关焚化炉..."
她的身体突然向前栽去。苏雯接住她时，摸到后腰处大片的——那不是血，是淡黄色的组织液。
林霜的肾脏缝合口完全裂开了，透过伤口能看到里面紫黑色的移植器官。
"其实...我们赢过林教授一次。"林霜挣扎着指向药柜顶层，"七岁生日那天...他把我们关在观察室...看谁能忍更久不哭..."
她的嘴角渗出鲜血，"我们同时笑了。"
药柜顶上放着个生锈的糖果盒。苏雯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两颗黏在一起的彩虹糖，糖纸写着"2003.6.1，永不分离"。
"注射器..."林霜的手突然抓住苏雯，"在...在我口袋里..."
她的护士服口袋里确实有支注射器，但里面不是药物，而是张微型存储卡。
苏雯插入手机，屏幕上立刻弹出"双生子实验证据包"，第一个文件就是林教授签署的《镜像体器官收割同意书》。
"不是...让你救我..."林霜的指甲陷入苏雯的手臂，"是让你...揭发这一切..."
整个诊所突然剧烈震动。天花板剥落的石灰中，苏雯看见初代院长林教授的画像从墙上坠落——画框背面贴满儿童体检表，每张都标注着"主体/镜像体"。
张德昌跪在地上组装某种仪器："林丫头三年前就开始收集证据，但需要主体DNA激活..."他看向苏雯的右耳，"那个胎记其实是生物识别码。"
暴雨声中，诊所老旧的广播系统突然自动开启。
先是电流杂音，接着传出稚嫩的童声合唱："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来看花..."正是福利院校歌的旋律。
林霜的瞳孔开始扩散。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苏雯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有个和苏雯一模一样的胎记，只是形状是倒置的数字7。
"其实...我们分不清谁是主体..."她的呼吸拂过苏雯的耳垂，"林教授...也在你身上...取了组织..."
这句话像最后一块拼图。苏雯猛地扯开自己后衣领——在刚才发现的白色疤痕下方，还有个更淡的印记：L7-2。
"我们都是镜像体。"林霜笑了，"真正的主体...是林雪。"
一道闪电劈中诊所门口的榕树。火光中，苏雯看见树洞里嵌着个小小的骸骨，右手腕上套着生锈的卡地亚手镯——儿童款。
记忆如潮水涌来。七岁生日那天，穿白大褂的男人把她们带进实验室。"谁是爱哭鬼？"他问，"谁哭就送谁去见妈妈。"
戴发卡的女孩——林雪——突然抢过电击器按在自己手腕上..."放妹妹们走！"
"她才是...第一个反抗的。"林霜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们...被修改了记忆..."
晨光穿透暴雨时，林霜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苏雯抱紧她，发现自己的手掌正逐渐融入对方的肩膀——就像两滴水终于汇合。
"终于...等到下雨了..."林霜的最后一句话消散在空气中，"镜像...只有在雨天...才能重叠..."
张德昌的仪器发出"滴"的提示音。全息投影在空中交织出完整的实验资料，每页都盖着卫生部公章。
而在最后一份文件上，林教授的照片被红笔打了个叉，批注写着："主体己销毁，实验终止。"
雨停了。苏雯独自站在诊所门口，手里握着那支冷藏笔。阳光照在她右耳上，胎记己经消失无踪。
身后的电子屏突然亮起，滚动播放起今日挂号名单。在"A77号：苏雯"下面，新增了一行小字：
【妹妹，花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