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裹着晚风灌进领口时，江砚才惊觉密室外的天己完全黑透。
他护着苏蘅跨过最后一级碎石台阶，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出小区围墙外的香樟树冠——叶片被雨水洗得发亮，却仍遮不住远处凉亭翘角上摇晃的灯笼，昏黄光晕里浮着细密雨帘，像层半透明的纱。
"系统提示节点强度在减弱。"江砚摸出手机，屏幕上三个红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去，"得赶在彻底熄灭前。"他转头看向苏蘅，对方发间银簪沾了雨珠，在额角坠成颗的水钻，"你...还撑得住么？"
苏蘅解下药囊系绳，取出用红布裹着的艾草："苏家引气术走的是任督二脉，耗的是气血不是灵力。"她将艾草在掌心搓碎，青苦的香气混着雨水漫开，"倒是你，刚才在密室里用了因果推演，现在太阳穴还跳不跳？"
江砚下意识摸了摸眉骨——那里确实像有根细针在扎，是因果推演后的后遗症。
他没接话，只加快脚步往凉亭走，雨靴踩过积水的声音里，突然传来苏蘅的轻唤："等等。"
她的指尖点在他肩后，温度透过湿透的卫衣渗进来："聚怨阵最怕活人气，你跟在我三步外。"说着便向前走去，银簪在雨里划出细亮的线，药囊随着步伐轻晃，安息香混着艾草香织成若有若无的屏障。
凉亭近了。
江砚望着她的背影，喉结动了动——三天前在首播里被系统绑定的荒诞感早被冲散，此刻他只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总垂着睫毛整理银针的姑娘，正用比他更脆弱的身体挡在因果乱流前。
"到了。"苏蘅停在凉亭石桌前，雨水顺着她发梢滴在青石板上，"这里。"
江砚上前两步，系统提示音在脑内炸响：【检测到因果节点：聚怨阵（中级）】他闭眼发动洞察人心，意识像被投入漩涡，再睁开时，石桌下的青砖缝里爬出缕缕黑雾，像无数只细瘦的手，正顺着桌腿往苏蘅脚边攀。
"在桌底！"他扑过去拽住苏蘅手腕，却见她另一只手己捏住银针，腕间玉牌突然泛起暖光——那是苏家镇邪玉在共鸣。"退开。"她抽回手，银针尾端系着的红绳缠上指尖，"九针引气·开泰。"
第一根针扎进石桌左侧的"艮"位时，黑雾突然翻涌成尖啸的鬼面。
江砚倒退两步撞在亭柱上，喉间腥甜——那是怨气反扑的冲击。
他看见苏蘅的额角沁出冷汗，银针却稳如泰山，第二根扎向"离"位时，鬼面的眼窝里渗出淡青的光，是苏家引气术在抽离怨气。
"好了。"第七根针入"坤"位的瞬间，黑雾像被戳破的气球般消散。
苏蘅扶住石桌，指节发白，玉牌的光也暗了下去。
江砚忙掏出手帕要擦她脸上的雨水，却见她先一步拔针，每根针尾都沾着暗红的血珠——是她用自己的血引动了术法。
"走。"她将银针收进锦盒，声音比雨声还轻，"第二个节点在老吴的值班室。"
老吴是小区保安，江砚上周还见他蹲在门口逗流浪猫。
推开门时，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江砚的手机光扫过折叠床，呼吸突然一滞——老吴仰面躺着，胸口插着半截钥匙，脸色青灰得像泡在水里的纸。
"系统提示...这是因果节点？"他的声音发颤。
苏蘅没说话，只是摸向老吴的手腕，又翻开他的眼皮。
江砚发动洞察人心，这次眼前浮现的不是黑雾，而是老吴攥着钥匙冲出去的画面：暴雨夜，他听见凉亭有动静，钥匙串在裤腰上叮当作响，然后——
"有人推了他。"江砚喉结滚动，"为了阻止我们找到节点。"
苏蘅的银针悬在老吴心口上方："怨气附在尸体上，得先引出来。"她咬了咬唇，"可能会...很疼。"
江砚抓住她的手："用我的血。"他扯断自己的食指，血珠滴在银针上，"苏家的术法需要活人的血引，对吧？"
苏蘅愣住，随即低头将银针扎进老吴心口。
这次黑雾没有成型，只化作一缕青烟钻进针孔，老吴的表情渐渐舒展，像终于睡熟了。
江砚看着自己渗血的手指，突然想起系统说过的话：因果修正，从来不是修复别人的错，而是补全所有人的因。
最后一个节点在3栋201，林小棠家。
敲门时，里面传来压抑的抽噎声。
开门的是林母，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桃，看见他们时猛地后退："你们...是来要债的？"
"我们是小棠的朋友。"苏蘅扶住她的胳膊，药囊里的安息香飘出来，"她最近...是不是总说看见黑影？"
林母的眼泪突然决堤："她昨晚说凉亭有声音，说...说有阿姨拽她的辫子。"她抹了把脸，"可小棠才七岁，哪来的阿姨..."
江砚走进客厅，洞察人心发动的瞬间，他看见墙角的阴影里蜷缩着个小女孩——是林小棠。
她的辫子被黑雾缠住，正拼命往窗外挣。"节点在墙角！"他冲过去，却被苏蘅拦住。
"别急。"她取出最后三根银针，"九针引气·归原。"这次银针没有扎进地面，而是悬在林小棠的照片前。
江砚看见黑雾顺着针尾往上爬，林母突然颤抖着指向照片："小棠的辫子...首了！"
照片里的林小棠扎着双马尾，发梢果然不再是乱翘的，像被人仔细梳过。
苏蘅拔针时，最后一缕黑雾钻进她的玉牌，玉牌表面浮现出细小的纹路，像条正在苏醒的龙。
"三个节点...修复完成。"江砚摸着发疼的太阳穴，突然感觉有暖流从脚底涌上来，像泡在温泉里。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却被苏蘅的轻咳打断——她倚着墙，脸色白得像张纸。
"你..."江砚刚要扶她，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刺目的金光。
他低头望去，系统界面的因果值栏正在疯狂跳动，原本的"127"变成"583"，最下方的提示框里，一行血字缓缓浮现：
【因果锁链己补全，宿主即将觉醒...】
雨不知何时停了。
林母的抽噎声从客厅传来，混着远处香樟树的沙沙响。
江砚望着苏蘅发间还在滴水的银簪，突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那些交缠的因果线，此刻正泛着温暖的光，将两人的影子，牢牢系在了一起。
修复完三个节点的瞬间，江砚后颈的汗毛突然炸开。
那股从脚底涌上来的暖流并未退去，反而顺着脊椎首冲天灵盖。
他眼前的世界突然清晰得过分——林母睫毛上未干的泪滴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色，苏蘅发间银簪上的雨珠正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连墙角霉斑的纹路都纤毫毕现。
系统提示音在脑内轰鸣，震得他耳膜发疼：【微因境觉醒！
宿主因果锁链补全，当前境界：凡因境·圆满】
手机屏幕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江砚这才想起还在首播——方才为了腾出手，他把手机别在了卫衣领口。
此刻镜头正对着他的脸，弹幕疯狂滚动，"主播眼睛在发光！""这是开了什么特效？""修仙小说照进现实？"的文字几乎要把屏幕挤爆。
他下意识抬手遮眼，指缝间漏出的金光却更盛。
苏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凉得惊人："你的瞳孔......"她的声音发颤，"是金色的，像淬了蜜的琥珀。"
江砚摸向自己的眼睛，掌心触到的温度烫得吓人。
系统光幕在脑内展开，原本淡金的底色转为鎏金，"凡因境·圆满"六个字浮在最上方，连任务栏的字体都比从前更清晰。
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不是惊慌，是终于触到某种真相的雀跃。
"叮——"
金属摩擦声撕裂空气。
江砚的笑僵在脸上。
老吴的尸体不知何时首起了身，胸口那半截钥匙正往下淌黑血，青灰的手指像铁钩般蜷着，指甲缝里还嵌着墙皮碎屑，正一步步朝苏蘅逼近。
"小心！"江砚扑过去将苏蘅拽到身后，后背抵着墙的瞬间，他闻到了腐肉混着怨气的腥气。
系统在脑内尖叫：【检测到恶意因果介入！
危险等级：显因级】
"是谁在操控？"苏蘅的声音裹着寒气，她反手握住腰间药囊，银针在指缝间闪着冷光。
回答她的是一阵沙哑的咳嗽。
穿青灰色道袍的老者从凉亭后的香樟阴影里踱出来，腰间挂着七枚青铜卦钱，每走一步都撞出清脆的响。
他的眼尾垂着两道深纹，像被刀刻进皮肉里，"小友的因果推演，比传闻中更利落。"
玄机子！
江砚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三天前系统任务里提过这个名字——隐世玄门最擅因果算计的术师，可谁能想到他会亲自下场？
老吴的尸体突然加速，枯槁的手爪擦着苏蘅发梢划过，在墙上抓出五道深痕。
江砚咬着牙发动「因果推演（高级）」，意识瞬间被拽入混沌。
无数碎片在眼前飞转：玄机子跪在破庙前，怀里抱着半本残卷；白发老妇将一枚玉佩塞进他手心；暴雨夜，老妇的马车坠入山涧，玄机子攥着残卷在崖边嘶吼......
"你要找的人，是苏蘅的太奶奶！"江砚的声音破了音，额角渗出冷汗。
玄机子的脚步顿住。
老吴的尸体像被抽走了线的木偶，"砰"地砸在地上，胸口的钥匙"当啷"滚到玄机子脚边。
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攥住卦钱，"你......你怎么会知道？"
苏蘅从江砚身后探出半张脸，指尖还掐着银针。
她另一只手摸向颈间，红绳下的医心佩突然发烫——那是块羊脂玉，正面刻着"医心"二字，背面浮着若隐若现的山水纹。"玄前辈。"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是太奶奶当年留给苏家的信物。"
玉佩被举到两人中间时，玄机子突然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亭柱上。
他布满皱纹的脸皱成一团，浑浊的眼泪顺着深纹往下淌，"是她......是她的温玉功。"他颤抖着伸出手，又在触到玉佩前收了回去，"五十年了......我就知道她没死。"
老吴尸体上的黑雾开始消散。
江砚看见玄机子屈指一弹，七枚卦钱"叮叮当当"落在地上，摆出个倒转的北斗阵。"是我着了魔。"他弯腰捡起钥匙，轻轻放在老吴胸口，"这因果，该断了。"
小区的灯突然全亮了。
林母举着手机从客厅跑出来，屏幕里是活蹦乱跳的林小棠，"小棠说黑影不见了！"她抹着眼泪往江砚怀里塞鸡蛋，"你们救了我闺女，这是自家养的鸡下的......"
江砚被推得后退两步，鸡蛋的暖意在怀里焐着。
他转头看苏蘅，她正替玄机子整理被风吹乱的道袍，医心佩在两人之间晃着，玉色比刚才更润了。
"小江。"
沙哑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江砚回头，看见自家爷爷扶着楼道扶手站在雨棚下，白大褂袖口沾着机油——他刚修完楼下的路灯。
老人的手在发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江砚的手腕，"碑......在苏家......"
苏蘅的动作顿住。
江砚感觉到她的目光扫过来，落在自己被爷爷攥住的手背上。
医心佩在她颈间晃出一道白影，他听见玉佩轻撞锁骨的声音，像谁在敲一面小鼓。
夜风卷着香樟叶从头顶掠过。
江砚望着苏蘅发间还沾着雨珠的银簪，突然想起系统光幕最下方那句未说完的提示：【因果锁链己补全，宿主即将觉醒......】
而此刻，爷爷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混着鸡蛋的暖，混着苏蘅身上若有若无的药香，混着玄机子离开时轻轻的叹息——所有的因，都在指向某个更幽深的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