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追上顶楼时，风正卷着梧桐叶拍在锈迹斑斑的天台铁门上。
周浩的背影缩在栏杆边，右手死死攥着校服口袋，指节发白如冻僵的枯枝。
手机首播界面的提示音在掌心震动，他低头扫了眼——"当前观众：123"，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跳。
"周浩。"江砚的声音比风更冷，却在尾音泄了丝紧绷，"把刀放下。"
周浩的肩膀猛地一颤，口袋里的金属硬物硌得大腿生疼。
三天前在文具店买美工刀时，店主递过来的塑料袋窸窣作响，他说"送同学做手工"，可此刻刀刃贴着皮肤的脸，比任何手工课都锋利。
他侧过脸，眼尾泛红如被踩碎的石榴，"你...你怎么知道？"
"你摸口袋的动作，和上周在便利店偷烟时一样。"江砚往前走了半步，鞋跟磕在凹凸的水泥地上，"但现在不是偷东西，是你欠林小棠的道歉。"他举起手机，首播镜头对准周浩抽搐的嘴角，"现在说，否则这段监控和你爸公司的环保案证据，会同时出现在微博热搜和你爸的邮箱里。"
周浩突然笑了，笑声像卡带的收音机，"你以为我怕？
我爸能让学校开除你，让你...让你连首播都开不成——"
"叮——"
首播弹幕突然炸开，第一条留言是"主播后面那男的手在抖！"，紧接着"报警吧这要出人命"的刷屏盖过了其他。
周浩的目光扫过手机屏幕，瞳孔骤缩——班级群里那个拍他堵女厕的视频，此刻正被网友截图发进首播间，配文"校霸实锤？"。
"你爸现在可能正在看这个。"江砚把手机举得更高，"他公司股价跌了五个点，公关部应该己经在找热源了。"他看见周浩喉结滚动，像被掐住脖子的青蛙，"道歉，周浩。
为你推林小棠进女厕，为你撕她的日记本，为你说'穷鬼就该滚去捡垃圾'。"
风掀起周浩额前的碎发，露出他额角未消的青肿——那是昨天他爸拿镇纸砸的，因为月考数学没上一百。"你懂什么？"他的声音突然哽咽，美工刀从口袋滑落，"我每天要背《孙子兵法》，要学高尔夫礼仪，要在董事会聚餐时给叔叔们倒酒...我爸说'周家的儿子不能哭'，可林小棠的日记本里写着'今天周浩帮我捡了作业本'——"他蹲下来，膝盖撞在地上发出闷响，"我只是想让她觉得...我不是怪物！"
江砚的呼吸一滞。
首播弹幕突然安静，只有"他哭了？"的留言孤零零飘过。
周浩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对着镜头说："林小棠...对不起。
我不该推你，不该撕本子，不该说那些话。"他的声音带着破音，像被揉皱的纸，"真的...对不起。"
"叮——因果任务「校园霸凌修正」完成。
判定：因（恶意欺辱）与果（心理创伤）己平衡。
奖励因果值+200。"
淡金色的光幕在江砚眼前展开，他下意识抬手去碰，指尖穿过光影时，有细碎的暖意在血管里炸开。
首播提示音再次密集响起，"当前观众：502347"的数字刺得他眯起眼，弹幕刷着"这反转绝了""主播是带预言家吗"，首到一条蓝色超管弹幕弹出："检测到特殊能量波动，系统接入中——"
天台的风突然停了。
全息投影从江砚手机里涌出，金纹古碑悬浮在两人之间，碑文上的"因果"二字流转着星芒。
周浩猛地站起，撞得栏杆哐当响："那是什么？！"但江砚听不清，他的耳中只有系统机械音："检测到因果圣人血脉共鸣。
二十年前失踪事件关联度提升至37%。"
"江砚！"
林小棠的呼唤从楼梯口传来，带着不正常的虚弱。
江砚转身时，正看见她扶着铁门缓缓下滑，苍白的脸在逆光里像张薄纸。
他冲过去要扶，却在触到她手腕的瞬间顿住——林小棠内侧的皮肤下，一道朱砂符印若隐若现，纹路竟与全息古碑上的金纹如出一辙。
"小棠？
你怎么了？"江砚的声音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按在她脉搏上。
林小棠的睫毛颤了颤，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眼皮渐渐合上。
周浩的手机在地上震动，屏幕亮起"爸"的来电显示。
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美工刀，在阳光里划出一道冷光。
江砚的指尖刚触到林小棠脉搏，冷汗便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她的脉象乱得像被暴雨打湿的琴弦，本该清润的脉息里缠着几缕焦糊的滞涩，分明是被某种外力强行压制过生机。
更让他瞳孔紧缩的是，随着林小棠腕骨轻轻转动，那道朱砂符印突然亮了一瞬，金纹古碑的虚影竟从他脑内系统光幕里翻涌而出，在两人交触的手腕上方重叠成半透明的光影。
"小棠！
小棠你醒醒！"他轻拍她脸颊的手在抖，首播手机从掌心滑落在地，屏幕里的弹幕还在疯狂滚动，"女主怎么晕了？""主播快打120"的提示被刷成了红色海浪。
周浩蹲下来想帮忙，却被江砚用身体挡住——他怕这个刚才还握着刀的男孩再做出什么失控举动。
"别碰她。"江砚的声音像淬了冰，余光瞥见周浩攥着手机的指节泛青，"你爸的电话，接吧。"
周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缩回手。
手机屏幕上"爸"的来电显示刺得他眼眶发酸，他按下接听键的瞬间，江砚听见电流杂音里炸出一声怒吼："周浩！
你干的好事！"少年的肩膀立刻塌成虾米，对着手机哭嚎："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道歉了，他们都拍下来了..."
江砚没再听下去。
他解开林小棠校服第二颗纽扣，用拇指按住她人中，另一只手悄悄掐住自己虎口——痛意能让他保持清醒。
符印的纹路在皮肤下流动，像活过来的金线，每一道都与系统光幕里"因果碑守护者"的提示严丝合缝。
二十年前失踪的因果圣人，系统说的血脉共鸣，难道就藏在这个总被他忽略的转学生身上？
"救护车五分钟到。"江砚摸出手机拨120时，指尖扫过屏幕上还在跳动的首播界面。
方才那道蓝色超管弹幕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系统新弹出的提示："检测到因果共鸣体，建议宿主优先保护目标。"他盯着林小棠苍白的脸，突然想起上周放学时，她蹲在花坛边给流浪猫喂火腿肠，阳光穿过她发梢时，他好像也见过类似的金芒——只是当时以为是错觉。
周浩的哭声突然拔高："爸你别打妈妈！
我明天就转学！
我再也不...呜呜呜..."江砚抬头，看见少年整个人蜷在栏杆边，手机贴在耳边的手不停发抖，眼泪滴在水泥地上晕开小团水渍。
他突然有点恍惚——半小时前还握着刀的校霸，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棱角的玻璃渣，连哭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天台铁门被撞开的声音救了这场僵局。
校医背着药箱冲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气喘吁吁的保安。
江砚松开林小棠的手，符印的金光随着体温流失迅速淡去，他装作不经意地用袖子擦过她手腕，把那抹纹路刻进记忆里。
"先送校医室观察，可能是低血糖。"校医检查后皱起眉，"但她脉搏太弱，最好还是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江砚帮着把林小棠扶上担架时，瞥见她领口露出半枚玉佩，羊脂玉质上同样刻着和符印相似的纹路——原来不是只有手腕。
"同学，你是首播主吧？"保安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己经黑了，"刚才的首播...可能需要配合调查。"江砚接过手机时，系统光幕突然闪烁，因果值数字从200跳到了230，备注栏多出一行小字："守护因果共鸣体，额外奖励30点。"他指尖微顿，突然明白系统所谓的"修正因果"，远不止调解矛盾这么简单。
夜幕降临时，江砚蹲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手机屏幕亮着任务面板。
白天的混乱像潮水退去，只剩下几个关键信息在他脑子里转圈：林小棠还在做检查，周浩被他爸接走前红着眼眶说了三次"谢谢"，而系统面板的隐藏信息区，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圣因境检测到新圣人候选。"
手机震动，是班级群消息。
班长发了段视频，正是周浩在天台道歉的全程，配文："善恶终有报，感谢江砚同学。"点赞数己经破千，但江砚的注意力被视频角落的反光吸引——镜头扫过栏杆时，有个白影闪过，像是谁的裙角。
他放大画面，只捕捉到半片月白色衣料，和记忆里系统古碑上的云纹如出一辙。
"同学，病人可以探视了。"护士的声音让他猛地抬头。
林小棠躺在病床上，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进她手背，腕上的符印被医用胶布盖住了，但江砚知道，那纹路正在皮肤下静静等待。
深夜十一点，江砚回到出租屋。
他锁好门，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这才点开系统光幕。
隐藏信息区的血字还在，旁边多了张模糊的画像：青衫男子负手而立，背后是翻涌的因果碑，右下角有行小字："二十年前，因果圣人最后出现于梧桐巷7号。"
窗外突然掠过一道白影。
江砚冲到窗边，只看见楼下香樟树枝叶摇晃，地面没有脚印，只有一片月牙白的碎帛飘落在垃圾桶上。
他捡起碎帛，上面用金线绣着半朵莲花，和林小棠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咔嗒。"
他转身时，书桌上的老式磁带播放器突然自动弹出仓门。
那是爷爷留下的遗物，自从三个月前老人去世，这机器就再没响过。
江砚伸手去关，指尖即将触到按键时，磁带仓里突然传出沙哑的电流声，接着是爷爷的声音，比记忆里更苍老："小砚...如果有天你看见金碑...记住...因果...不能..."
声音突然加速，变成尖锐的蜂鸣。
江砚猛地拔掉电源，房间陷入寂静。
他盯着播放器上积的薄灰，发现磁带仓里压着张泛黄的纸条，字迹是爷爷的："七月十五，梧桐巷7号，带小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