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盯着磁带播放器,喉结动了动。
凌晨两点的出租屋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他蹲在播放器前,手指悬在电源键上方足有三分钟——不是不敢按,是怕再听见那截断断续续的话音。
爷爷临终前咳得说不出整句话,可这磁带里的声音,比临终时更哑,像被砂纸磨过的铁片。
"咔嗒。"
他按下播放键。
电流声先涌出来,刺得耳膜发疼。
接着是爷爷的气音,混着风响:"小砚...如果有天你看见金碑...记住...因果...不能..."话音突然加速,像被人拽着磁带倒卷,爷爷的声音拔高成尖锐的蜂鸣,却在某个瞬间清晰迸出一句:"凉亭青砖下埋着半截碑!"
江砚猛地站起来,后腰撞翻了椅子。
系统光幕突然在视网膜上炸开,淡金色字体滚动:"因果推演消耗中——当前因果值-10。"
眼前发黑。
等再聚焦时,他看见片青灰色的天空。
白发老者立在断碑前,玄色道袍被风掀起,手里的青铜剑泛着冷光。"因果碑镇不住执念,"老者的声音像从地底涌上来的,"劈开,让它散在人间。"剑刃落下的刹那,断碑迸出金芒,其中半块裹着血光坠入泥土,另半块...
"叮——推演结束。剩余因果值:87。"
江砚踉跄着扶住桌角,额角渗出汗。
系统提示音还在嗡嗡响,他的视线落在书桌最里层的木箱上——那是爷爷藏老物件的地方,99年的高考卷就压在箱底,用红绳捆得整整齐齐。
他蹲下来翻箱子时,指尖先碰到了金属的凉意。
青铜碎片裹在高考卷里,红绳缠了七圈,像在封印什么。
江砚刚捏起碎片,掌心就烫得发麻,仿佛握住的不是金属,是块烧红的炭。
锈迹斑斑的边缘突然泛起金光,一个"因"字从碎片中心渗出来,笔锋遒劲得像要刺破皮肤。
他扯过首播用的美工刀,轻轻刮去表层绿锈。
金属摩擦声里,碎片突然震动起来。
江砚松手的瞬间,它悬在了半空,金光照亮整面墙壁,映出他瞳孔里的震惊——碎片上的纹路在流动,竟和系统光幕的边框一模一样。
"咚。"
窗外传来晨钟。
江砚这才发现天己经亮了。
他手忙脚乱把碎片塞进卫衣口袋,套上运动鞋时,系统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因果波动源:晨光小区凉亭。"
凉亭在小区东南角,离他的出租屋不过五十米。
江砚借口晨跑晃过去时,晨雾还没散,青砖缝里渗出黑褐色黏液,像腐烂的树汁,却带着股腥甜,像血。
"小江啊!"
陈奶奶的太极扇"唰"地展开,惊得他差点撞上牌楼。
老人穿着绛红运动服,保温杯上系着块羊脂玉佩,刚才他凑近看时,玉佩表面闪过一道金纹——和青铜碎片的"因"字弧度分毫不差。
"昨儿夜里又听见地底下有人哭,"陈奶奶搓着扇骨,眼神往凉亭砖缝里飘,"像小孩抽抽搭搭的,我家那口子非说我老糊涂...你说这地底下,能埋着啥宝贝不?"
江砚盯着她保温杯上的玉佩,喉结动了动:"陈奶奶,您这玉佩..."
"老物件咯!"老人突然把杯子往怀里一藏,扇骨敲了敲他肩膀,"赶紧跑步去,年轻人哪有这么磨叽的!"
她转身时,玉佩在晨雾里又闪了一下。
江砚蹲下来,用树枝挑开砖缝里的黏液——底下的青砖上,隐约能看见半个"果"字,和他昨夜在系统推演里看见的断碑纹路,严丝合缝。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系统光幕跳出新提示:"异常因果波动将于今日23:59:59爆发。"
江砚捏紧口袋里发烫的青铜碎片,抬头看了眼凉亭顶的铜铃。
风掠过的时候,铜铃没响,他却听见了极轻的碎裂声,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挣开束缚。
他摸出首播用的运动相机,假装调整镜头,把凉亭每个砖缝都拍了下来。
等陈奶奶的太极扇声消失在晨雾里,他蹲在凉亭角落,用指甲在第三块青砖上划了道记号——今晚三点,他得先来看看,这地底下,究竟埋着什么。
江砚蹲在凉亭西侧的冬青丛里,手表的荧光指针刚划过23:58。
他把运动相机调至夜视模式,镜头从灌木缝隙对准第三块青砖——那道指甲刻的记号在月光下泛着淡白,像道细小的伤口。
凌晨的风裹着露水钻进领口,他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系统光幕在视网膜上跳动,"异常因果波动剩余时间:00:00:59"的提示刺得人眼酸。
青铜碎片在卫衣口袋里发烫,隔着布料都能灼出红印,他知道那东西在等——等某个临界点,等因果线崩断的瞬间。
金属摩擦声从凉亭方向传来。
江砚屏住呼吸,看见老吴的影子从拐角处渗出来。
门卫老头今晚没穿保安制服,灰布褂子洗得发白,左手攥着个红布包,右手拎着把羊角锤。
他的脚步很轻,却带着股狠劲,每一步都碾得碎石子咯吱响。
"果然来了。"江砚喉结动了动。
老吴的鞋尖停在第三块青砖前,月光照出他鬓角的汗,像爬着条银亮的虫子。
红布包解开时,西枚铜钉滚落在地,钉身刻着歪扭的纹路,钉尖那个"离"字在夜光下泛着青黑,像团凝固的血。
老吴蹲下来,指节抵着砖缝。
江砚看见他虎口处有道旧疤,从手腕贯到掌心,像是被利器划开的——和三天前他值夜班时,说"被野猫抓的"完全对不上。
系统提示突然在脑内炸响:"洞察人心能力启动,消耗因果值5。"
视网膜上浮现出淡金色的情绪脉络。
老吴的瞳孔在收缩,眼白里血丝纠结成网,喉结每隔三秒就会剧烈滚动一次——恐惧,像团黑雾裹着他。
江砚听见他压低的喘息,混着几不可闻的嘟囔:"师父说只要钉完'离坎艮震',那东西就翻不出土...可陈婆子的玉佩..."
"咚!"
第一枚铜钉砸进砖缝。
整排路灯突然炸开蓝白色火花,光晕像被人掐灭的烛火,唰地沉进黑暗里。
江砚的运动相机自动切换成红外模式,画面里老吴的背影泛着暗红,他举锤的手在抖,第二枚铜钉刚碰着砖面,地底就传来"嗤啦"一声——像是铁链在刮擦石壁,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咬血肉。
老吴的锤子当啷落地。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在凉亭石柱上,喘息声突然拔高:"不是说...不是说要等子时三刻吗?"
江砚摸向口袋里的黄酒保温杯——这是他下午故意"借"陈奶奶的,老人絮絮叨叨说"泡了二十年的女儿红,祛寒最管用",现在酒液在杯里晃荡,倒映着他绷紧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踩着碎石子往前挪了半步,脚尖故意磕在凸起的砖头上。
"哎哟!"
他装出踉跄的动静,保温杯脱手飞出。
老吴在黑暗里猛地转头,瞳孔收缩成针尖——江砚看清了他眼底的慌乱,像被踩住尾巴的老鼠。
黄酒泼在青砖上的瞬间,空气里炸开浓烈的酒气,混着焦糊味。
江砚借着月光低头,看见酒液接触的砖面正在融化,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符咒,纹路扭曲如蛇,每道褶皱里都渗着黑褐色黏液。
"你——!"老吴尖叫着扑过来,袖口带起一阵风。
江砚侧身避开,却听见"咔嚓"一声脆响——是青铜碎片在口袋里挣开束缚。
他摸向胸口的瞬间,碎片己经飞了出去,金芒划破黑暗,精准扎进砖缝的裂口。
"轰!"
青砖像被巨手掀开的盖子,塌陷出半人高的坑洞。
月光灌进去,照见半截金色残碑,"因果"二字在碑身流转,和青铜碎片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地底的风突然变了方向,裹着腐叶味和铁锈味扑面而来,江砚听见老吴的对讲机爆发出电流声,接着是个沙哑的男声:"镇煞局破了?
蠢货!
赶紧——"
"师父!
那东西...那东西在动!"老吴倒退着撞翻花坛,塑料花盆摔碎的声音里,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碑...碑在发光!"
江砚没理他。
他盯着残碑上斑驳的刻痕,突然想起爷爷磁带里的蜂鸣,想起系统推演里那个挥剑的白发老者。
风掠过凉亭顶的铜铃,这次铜铃终于响了,清越的声音里,他听见老吴颤抖着按下对讲机:"师父,城郊破庙的...破庙的镇物..."
话音被风声截断。
江砚弯腰捡起老吴掉落的铜钉,"离"字在掌心硌出红印。
他抬头时,老吴己经连滚带爬跑远了,背影消失在单元楼转角处,只留下满地碎瓷片和半杯没喝完的黄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系统光幕突然弹出新提示:"检测到高阶因果波动源:城郊破庙。"江砚摸出手机,在地图软件里输入"城郊破庙",搜索结果跳出来的瞬间,他看见屏幕反光里自己的眼睛——瞳孔深处泛着淡金,像有团火正在烧起来。
他把青铜碎片重新塞进卫衣口袋,碎片贴着皮肤的温度比刚才更烫了。
远处传来老吴的尖叫,混着野猫的嘶鸣,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江砚弯腰捡起运动相机,镜头里残碑的金光还在跳动,他按下录像键,轻声说:"明天...该去会会那位'师父'了。"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口袋里半露的青铜碎片。
碎片上的"因"字正在发光,像道指向远方的箭头——指向城郊那座破庙,指向二十年前没说完的故事,指向因果线尽头,那个等待了二十年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