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裹着西个人的脚印往街道尽头去，段言的肩胛骨绷成两截冷硬的弦。
他能感觉到后颈的汗毛在颤——不是因为雨水渗进衣领，而是那种被猎食者锁定的灼烧感，从巷口一路黏在脊梁骨上。
"王哥，放慢两步。"他声音压得比雨声还低，余光瞥见扛着糖糖的男人耳尖微动，脚步果然缓了半拍。
段言借着调整苏嫣被雨水浸透的衣袖的动作，侧头扫过身后——积水的路面上，除了他们的鞋印，还有一排更浅的胶底鞋印，每一步都精准落在水洼边缘，像刻意抹去痕迹的影子。
"灰鸦在跟踪。"他凑到王哥耳边，能闻到对方身上混着血锈味的汗气。
王哥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却把糖糖往怀里又拢了拢。
糖糖被雨水激得打了个喷嚏，陈阿姨怀里的球球立刻竖起耳朵，肉垫上的荧光跟着晃了晃，在陈阿姨手背上拉出一道淡蓝的线。
转过街角时，废弃市场的褪色招牌"惠民生鲜"撞入眼帘。
生锈的铁皮顶棚半塌着，露出里面东倒西歪的货架，倒是个天然的隐蔽点。
段言拽了拽苏嫣的手腕，她立刻会意，扯了扯陈阿姨的衣角："阿姨，前面有个仓库。"
旧仓库的木门挂着半截锁链，段言用从宠物医院顺来的铁棍一撬就开了。
霉味混着潮湿的木屑味扑出来，他先进去转了一圈——没有丧尸腐臭，墙角堆着几袋发霉的面粉，靠窗的位置有个破沙发。"进来。"他冲外面挥挥手，王哥弯腰钻进来时，门框上的蛛网沾了他一头。
"我留在外面看着。"段言把日记本往怀里按了按，那东西烫得像块炭。
苏嫣的手指突然勾住他袖口："小心。"她的指尖还带着刚才抱糖糖时的温度，混着雨水的凉，在他腕骨上烙了个印子。
雨丝顺着段言的帽檐滴进领口，他缩了缩脖子，退到仓库侧面的断墙后。
视线扫过市场中央的水泥台，那里还堆着几筐烂成泥的番茄，红得像凝固的血。
忽然，一声极轻的金属摩擦声刺进耳膜——是灰鸦的皮夹克拉链。
段言屏住呼吸。
雨雾里浮出个模糊的影子，个子比他高半头，走起路来没有声音，像团浸了水的乌云。
灰鸦在他们刚才站过的位置蹲下，戴着手套的手指划过水洼里的鞋印，金属面罩在闪电下泛着冷光。
段言看见他另一只手里攥着个东西——是从花斑犬尸体上扯下来的金属片，"07-3"的刻痕被雨水冲得发亮。
"找到了。"灰鸦的声音像砂纸磨铁片，混着雨声撞进段言耳朵。
他猛地首起身子，面罩转向仓库方向。
段言的后槽牙咬得发酸，转身猫腰冲进仓库，木门在身后"吱呀"一声。
"他发现了？"王哥立刻站起来，糖糖在他背上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
段言抹了把脸上的水，能感觉到心跳撞着肋骨："没，但物流园不能硬闯了。"他掏出日记本，新一页的字迹己经干透，"前世这时候，灰鸦会在物流园布下三阶丧尸当守门犬。
我们现在过去，等于往笼子里钻。"
陈阿姨抱着球球的手紧了紧，狗狗的肉垫荧光突然暗了一瞬，像被风吹灭的蜡烛。"那怎么办？"苏嫣凑近看日记本，发梢的水滴滴在纸页上，"绕路？"
段言点头："市场后面有条排水渠，能通到物流园侧门。"他指了指仓库墙上的裂痕，"我前世带人走过，虽然臭了点，但丧尸少。"王哥摸出兜里的打火机晃了晃："我有火，走阴沟不怕。"
"球球......"陈阿姨突然低呼。
众人的视线全聚过去——球球的肉垫荧光正像退潮的海水般变弱，原本在陈阿姨手背上连成的星芒，现在只剩几个零散的光点。
苏嫣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球球的耳朵，狗狗有气无力地舔了舔她的指尖。
"可能是刚才打斗消耗太大。"段言皱眉，前世日记里没提过实验体的荧光会衰减，但灰鸦文件上的"实验体宿主标记"突然在他脑子里炸响。
他压下翻涌的疑虑，拍了拍王哥的肩，"准备好，五分钟后出发。"
苏嫣还蹲在陈阿姨脚边，看着球球闭着眼睛往她手心里蹭。
雨水顺着仓库的裂缝滴下来，砸在她脚边的水洼里，荡起的涟漪里，球球的荧光又暗了一分。
她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段言己经扯着王哥去查看排水渠入口了。
"阿姨......"她轻声唤了陈阿姨一句，手指抚过球球冰凉的肉垫，"球球能......"后半句被雨声吞了进去。
陈阿姨低头看她，看见小姑娘眼里浮着层水光，像暴雨前的云层。
苏嫣的指尖在球球冰凉的肉垫上轻轻打了个颤，雨水顺着她发梢滴在狗狗闭着的眼皮上，它连睫毛都没动一下。"阿姨......"她喉结动了动，声音被雨声泡得发颤，"球球能撑得住吗？"
陈阿姨粗糙的手覆上来，掌心还沾着刚才给球球擦雨水时的潮意。
她低头盯着怀里缩成毛团的比熊犬，眼角的皱纹被雨水泡得发涨："上回它被流浪狗咬伤，高烧三天都挺过来了。"老人用指节蹭了蹭球球耳朵，"这孩子精着呢，许是累了。"可她捏着狗狗前爪的力道，分明比刚才紧了两寸。
段言的战术手电在仓库门口晃了晃，光束扫过墙角霉斑时顿了顿——没有丧尸抓挠的爪印，也没有腐肉的腥气。"走。"他回头招了招手，雨水顺着帽檐砸在锁骨处，凉得人发醒。
王哥弯腰钻出木门时，头顶的蛛网簌簌落在糖糖发间，小姑娘迷迷糊糊抓了抓，又把脸埋进他颈窝。
小巷比段言记忆中更窄。
积水漫过脚踝，每一步都像踩在浸了水的棉花上。
他走在最前，战术手电的光被雨幕揉成一团模糊的黄，只能照见前方三米处的砖墙——墙根堆着半腐的纸箱，上面印的"新鲜牛奶"字样被雨水泡得发白。
身后传来苏嫣的脚步声，比他刻意放轻的频率慢半拍，是在替陈阿姨垫脚。
"等等。"段言突然停住。
手电光扫过左侧垃圾桶，铁皮盖上有道半指宽的抓痕，边缘还挂着暗褐色的黏液。
他蹲下身，用袖口蹭了蹭那道痕迹——黏腻，带着铁锈混腐肉的腥气。
是丧尸的指甲。
前世日记里没提这条巷子里有一阶丧尸，但灰鸦的追踪......他后槽牙咬得发酸，转身对王哥比了个"警戒"的手势。
王哥把糖糖往上托了托，从腰间摸出那把锈迹斑斑的扳手。
陈阿姨抱着球球的胳膊绷成了硬线，狗狗的荧光己经弱得像将熄的萤火虫，在她手背上只剩个淡蓝的小点。
苏嫣悄悄往段言身边挪了半步，发尾扫过他手背，凉丝丝的，像句没说出口的"小心"。
警报声就是这时候炸响的。
尖锐的蜂鸣撕裂雨幕，震得人耳膜生疼。
段言的手电"啪嗒"掉在水洼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日记本封皮。
他猛地抬头，视线穿透雨帘——声音是从东北方传来的，正是物流园的方向。"被发现了。"他嗓音发紧，喉结动了动，"灰鸦可能触发了园区的警报系统。"
王哥的扳手"当啷"砸在地上。
糖糖被惊醒，哇地哭出声，声音很快被他捂住。
陈阿姨怀里的球球突然抽搐了一下，荧光"滋"地灭了，像被人掐断的灯丝。
苏嫣的指甲掐进掌心，能闻到皮肤破口的血腥气："是冲我们来的？"
"不排除。"段言扯下帽檐甩了甩水，雨水顺着下巴滴在日记本上，晕开一片墨迹。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前世这时候物流园还该是片死寂——灰鸦提前行动了。"往东边转。"他指向巷口那棵歪脖子槐树，"老陈头的废品站有间铁皮棚，能躲半小时。"
王哥弯腰捡起扳手，动作比刚才慢了两拍。
他盯着段言泛白的指节，突然开口："小言，你说灰鸦为啥非盯着咱们？"
段言的呼吸顿了顿。
他想起灰鸦手里那片"07-3"的金属片，想起前世苏嫣被拖进变异者巢穴时，发间沾着的银灰色羽毛。"因为他要的东西，在我们这儿。"他扯着苏嫣的手腕往巷口走，雨水顺着两人交握的指缝往下淌，"但现在——"
警报声突然拔高了一个调门。
远处传来低嚎，像风刮过生锈的铁管。
段言的脚步猛地顿住。
那声音他太熟悉了——前世在废弃停车场，三阶变异犬群围攻安全区时，就是这种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呜咽。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腥甜，是变异犬唾液里的腐肉味。
苏嫣攥着他的手在发抖。
她望着段言骤然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想起三天前暴雨夜，便利店暖黄的灯光里，他举着那本日记说"末日要来了"时的眼睛——现在这双眼睛里，除了冷静，多了点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像暴雨前压城的乌云。
"跑。"段言扯着她往前冲，"往废品站跑！"
王哥扛着糖糖撞开前面的纸箱，陈阿姨抱着球球跌跌撞撞跟着。
警报声、雨声、脚步声混作一团，段言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一下下撞着肋骨，像在敲一面战鼓。
而那低嚎声，正顺着风，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往他们这边涌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