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言的后颈被冷汗浸透了。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击着肋骨，一下比一下沉重——那幽绿的光团离得更近了，像两盏移动的鬼火，在暮色里舔舐着众人的后背。
“糖糖，闭上眼睛。”苏嫣把孩子的脸按进自己的颈窝，发梢扫过糖糖颤抖的睫毛。
她另一只手紧紧攥住陈阿姨的手腕，指节都泛白了，陈阿姨宠物医院的白大褂被扯得皱巴巴的，但她还在喘着气念叨：“疫苗……得找疫苗……”
王哥的铁棍在身侧挥舞，带起风声，他倒退着走，退伍军人的脊背绷得像弓弦一样：“小段，那玩意儿速度比一阶的快！是二阶的吗？”
“二阶的。”段言咬着后槽牙。
前世的此刻，他正蜷缩在便利店的货架后面，听着同样的低鸣声，而今天——他低头瞥了一眼怀里半昏迷的灰鸦，对方额头上的热度透过衬衫灼烧着他的皮肤，“但不止一只。”
糖糖突然抽了抽鼻子：“叔叔，好臭。”
腐肉混合着铁锈的腥气冲进鼻腔。
段言的瞳孔猛地一缩——小路尽头的绿化带里，又有几点幽绿的光浮现出来。
他猛地拽住离自己最近的小满：“快跑！往生物制剂库跑！”
“那破仓库都封了十年了！”小满的搬运工工装裤被灌木勾住，他踉跄着去掰树枝，“我上周值夜班的时候还看见铁门挂着铁链呢——”
“挂铁链的是侧门！”段言的声音冷得像冰。
前世那个暴雨夜，他就是跟着这支队伍的残部摸到这里的，看着苏嫣在冷藏库前被丧尸撕成碎片。
此刻，他摸到战术包内层的日记本，纸页被雨水泡得软塌塌的，但还能看清自己前世写的字：“6月24日20:17，冷藏库密码4918，疫苗株在第三排蓝箱。”
“到了！”苏嫣的声音带着颤抖。
段言抬头一看，锈迹斑斑的“生物制剂库”铁皮牌子正挂在两棵歪脖子树之间摇晃。
门是两扇斑驳的绿漆铁门，中间嵌着一个黑色的密码锁，按键上的数字己经磨得模糊不清了，但在雨幕里泛着冷光。
“退后。”段言把灰鸦交给王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指尖按在第一个按键上——4，前世他躲在通风管道里，亲眼看见科研人员输入这个数字；9，苏嫣最后用指甲在水泥墙上抓出的血痕；18，老金的评书机每天准时响起的时间。
“咔嗒。”
锁芯转动的轻响比任何枪响都要震耳。
王哥立刻用铁棍撬门，铁锈和灰尘簌簌地往下掉。
门缝刚够一个人通过，段言就猫着腰钻了进去——霉味夹杂着寒意扑面而来，他掏出战术手电，光束扫过满墙的“生物危险品”标识，最后落在第三排货架上。
“蓝箱！”苏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知什么时候，她挤到了前面，发梢滴着水，却小心地扶着一个蓝色铁皮箱，“陈阿姨，快来！”
陈阿姨的老花镜上蒙着一层水雾，她颤抖的手指划过箱子上的标签：“狂犬病毒灭活株……保存温度-20℃……这冷藏系统居然还在运行？”她抬头看向天花板，几台落满灰尘的空调外机正发出嗡嗡声，“老天爷，当年建这个仓库的人用的是军用电路。”
段言的喉咙发紧。
前世他们来晚了三个小时，冷藏系统断电，疫苗株全部失效。
此刻，他看着苏嫣小心地把蓝箱抱在怀里，糖糖扒着她的衣角往箱子里看，球球蹲在脚边竖起耳朵，突然觉得雨水浸泡着的伤口也不那么疼了。
“得把这些东西都运出去。”王哥用铁棍敲了敲旁边的纸箱，里面传来玻璃碰撞的轻响，“消炎药、止血带、酒精……够一个安全区用半年的了。”
“手推车！”小满突然拍了一下脑门，“物流园C区有辆平板手推车，我上周刚给轮轴上了油！”他指了指仓库的侧门，“从这儿出去右拐五十米就是，我十分钟就能把它推过来！”
段言摸了摸下巴。
前世他们就是用那辆手推车，但被二阶丧尸堵在了半路上……他看向苏嫣怀里的蓝箱，又看向陈阿姨正在清点的药品清单——这是人类的希望火种，不能再重蹈覆辙。
“王哥和小满去推车。”他说，“苏嫣、陈阿姨守着物资，我……”
“砰！”
金属撞击声从仓库外面传来。
段言的战术刀“唰”地出鞘，苏嫣立刻把糖糖护在身后，球球发出低沉的吠叫声。
“是……是铁门吗？”陈阿姨扒着门缝往外看，“刚才没关严，是风刮的吗？”
段言没有说话。
他盯着地面——雨水从门缝渗进来，在水泥地上积成了小水洼，倒映着天花板的阴影。
而在那片阴影里，有个晃动的轮廓，比正常人高出半头。
“保护物资。”他对苏嫣说，声音轻得像呼吸一样。
苏嫣的手指扣住蓝箱的提手，点头的时候发梢扫过糖糖的额头：“你小心点。”
段言猫着腰往仓库深处走去。
战术手电的光扫过墙角的货架，扫过积满灰尘的实验台，最后停在通风管道的铁栅栏上——栅栏有半片被掀开了，锈渣掉在地上，还沾着新鲜的黑褐色黏液。
远处传来手推车的轮轴声，夹杂着小满的笑声：“王哥您瞧，这轮子多顺滑！”
段言的后背抵着冰凉的货架。
他听见通风管道里传来抓挠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而在更远处，在雨幕笼罩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踩着水洼走来，脚步声不紧不慢，像是在丈量这片仓库的每一寸空间。
段言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通风管道里的抓挠声突然停滞，而仓库外的脚步声却清晰起来——不是丧尸那种拖沓的拖沓，是人类刻意放轻却仍带着力道的步伐，每一步都踩在水泥地上，像敲在他神经上的钉子。
"苏嫣。"他低唤一声，战术刀在掌心转了个刀花。
苏嫣立刻侧过身，糖糖被她护在臂弯里，小脑袋埋在她颈窝，只露出沾着雨水的发顶。
陈阿姨的手指死死抠住蓝箱提手，老花镜片后的瞳孔缩成针尖："是...是人？"
段言没答话。
他贴着门缝往外瞥了眼——雨幕里晃过几道黑影，最前面那个身影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灰鸦的半边脸浸在阴影里，另半张却泛着不自然的青灰，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正是方才被他们击晕时留下的。
此刻他右手搭在腰间，那里别着把锯齿刀，刀身映着雨珠，冷得刺目。
"变异者。"段言的声音像碎冰，"灰鸦醒了，带了帮手。"
苏嫣的睫毛颤了颤。
她低头看了眼糖糖攥着自己衣角的小手，又抬头看向陈阿姨怀里的蓝箱——那是整个人类的火种。
王哥的铁棍在掌心转了个圈，金属摩擦声惊得球球竖起耳朵，喉咙里滚出威胁的低吼。
小满的喉结动了动，工装裤口袋里还装着方才摸来的扳手："小段，咱跟他们拼了？"
"拼不得。"段言快速扫视仓库布局。
前世灰鸦就是在这截走廊截住他们，用变异后的速度撕碎了王哥的胳膊。
此刻他的指尖抵着战术包，摸到了最底层的玻璃管——那是半管陈阿姨刚从蓝箱里取的疫苗，"王哥、小满，你们推着手推车走侧门，沿着绿化带往南，那边有废弃的快递棚能躲半小时。"
"那你们？"王哥的浓眉拧成结。
"我和苏嫣、陈阿姨断后。"段言摸出两枚烟雾弹拍在王哥手心，"等烟散了，灰鸦肯定追你们，你们往快递棚的排水渠跑，我前世记着那能通到地下车库。"他顿了顿，视线扫过苏嫣发白的指尖，"苏老师怀里的糖糖和陈阿姨的蓝箱，比我们命金贵。"
苏嫣突然拽住他袖口。
她的手凉得像冰，却带着股烫人的力道："要一起。"
段言喉结动了动。
前世苏嫣就是为了等他，才被灰鸦的锯齿刀划开了颈动脉。
此刻他望着她眼尾未干的雨水，突然想起三天前暴雨夜，她蹲在便利店门口给流浪猫撑伞的模样——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会成为末世里最锋利的刀。
"听我安排。"他轻轻掰开她的手指，"你抱着糖糖，陈阿姨护蓝箱，我引开他们。"
灰鸦的声音突然穿透雨幕，混着变异者特有的沙哑："段言——"尾音拖得很长，像蛇信子扫过皮肤，"我闻到血味了，是苏嫣的？
还是那小崽子的？"
苏嫣的指甲掐进掌心。
糖糖被惊醒，抽抽搭搭地喊"妈妈"，她低头亲了亲孩子发顶："不怕，叔叔阿姨保护糖糖。"陈阿姨把蓝箱往怀里又拢了拢，白大褂前襟全是雨水，却还是站到苏嫣身侧，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段言点燃烟雾弹的手顿了顿。
他听见灰鸦的脚步声更近了，混着变异者喉咙里的低鸣——至少三个，都是二阶以上的速度型。
烟雾弹"嗤"地窜出白烟，他反手扔向仓库东侧，浓烟立刻裹着雨水漫开，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走！"他推了把王哥。
王哥咬着牙扛起半箱药品，小满推着车撞开侧门，车轮碾过积水的声响混着糖糖的抽噎，瞬间被雨声吞没。
段言抽出战术刀挡在苏嫣和陈阿姨身前，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盖过了雨打铁皮的声音——前时此刻，他连烟雾弹都没有。
灰鸦的锯齿刀划破烟雾的刹那，段言看清了他左眼的变化。
原本的深棕瞳孔泛着幽绿，像淬了毒的宝石，那是三阶变异者的特征。"你藏了好东西。"灰鸦舔了舔嘴角的血渍，"让苏嫣跟我走，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苏嫣突然把糖糖塞进陈阿姨怀里。
她抄起脚边的铁扳手，发梢滴着水，却笑得比刀还利："你前世也这么说。"
段言的瞳孔骤缩。他这才想起，苏嫣的记忆...可能也回来了？
灰鸦的动作顿了顿。
他身后的变异者己经冲破烟雾，张着染血的指甲扑过来。
段言挥刀挡开第一下攻击，刀刃擦过变异者手腕，黑褐色的黏液溅在他手背，灼得生疼。
苏嫣的扳手砸在另一个变异者膝盖上，金属碰撞声混着骨骼碎裂的脆响，惊得灰鸦眯起眼。
"有趣。"灰鸦舔了舔刀刃，"那我就先拆了你的骨头，再把苏嫣绑在我床上。"
段言的战术刀在掌心转了个圈。
他瞥见陈阿姨抱着糖糖和蓝箱退到了仓库角落，球球正冲变异者狂吠，牵制着最后一个敌人。
雨水顺着他额角的伤口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却让他的思维更清晰——王哥他们应该己经到快递棚了，排水渠的入口在第三块松动的地砖下，前世他用战术刀撬了十七下...
"苏嫣，左边！"他大喝一声，同时旋身避开灰鸦的横扫。
锯齿刀擦着他右肩划过，布料裂开的声响比雷声还响。
苏嫣的扳手精准砸在灰鸦肘弯，他吃痛后退两步，段言趁机拽着苏嫣往仓库深处跑，脚步声踩碎满地的玻璃渣。
灰鸦的笑声混着雨水灌进耳朵："跑？能跑到哪去？"
段言攥紧苏嫣的手。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薄茧磨着自己的虎口，像前世他们躲在便利店时，她攥着他衣角的温度。
仓库尽头的通风管道在召唤，他记得这管道能通到园区外的下水道——王哥他们走排水渠，他们走通风管，两条路最后都会汇到地下车库。
"跳！"他弯腰托起苏嫣的腰。
她踩着他的肩膀跃上通风口，转身伸手拉他。
雨水顺着管道缝隙漏进来，滴在段言后颈，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灰鸦的锯齿刀砍在通风管上，金属震颤声像催命的鼓点。
段言拽着苏嫣的手往里爬，能听见身后变异者的嘶吼越来越近，却也能听见前方——王哥他们的脚步声，正顺着排水渠，往地下车库的方向，越走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