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言的鞋底碾过一片碎玻璃,咔嚓声惊得他后颈汗毛倒竖。
晨雾里的幼儿园铁门近在咫尺,他望着王哥肩头往下渗油的汽油桶,喉结动了动——前世也是这样的晨光,他攥着半罐漏油的汽油在这儿转圈,等校车发动时油箱里只剩小半,最后被堵在环山路的丧尸群里。
“老张,油桶给我。”他伸出手,张叔肩头的油桶还带着体温,金属壁上凝着细密的汗珠。
段言摸到桶底那道指甲盖大的豁口,前世的冷汗突然漫上脊背——果然,这桶油还是漏了。
他迅速解下腰间的帆布腰带,三两下缠住豁口,指节因用力泛白:“王哥,你扛那桶走前面,老张扶着右边。”
幼儿园二楼的窗户“吱呀”一声推开,苏嫣的声音裹着奶香飘下来:“糖糖别扒窗户,小宇坐好,老师数到三就发小熊饼干。”段言抬头,正撞进她弯成月牙的眼睛里。
二十三个小脑袋在她身后晃动,像被风吹乱的蒲公英,妞妞的羊角辫翘得老高,正扒着窗沿冲他挥手,手腕上的银铃铛叮铃铃响。
校车停在操场东侧,锈红色车身在晨雾里像头沉睡的巨兽。
段言把两桶油搁在车轮旁,指甲抠进油箱盖的缝隙——前世他就是在这里发现油箱盖卡住,耽误了十分钟,等撬开时油己经漏了小半。
“咔嗒”一声,金属盖应声而开,他摸出油管插进油桶,汽油的辛味混着校车座椅的霉味涌上来。
“朵朵先上,牵着糖糖的手。”苏嫣蹲在车门前,发梢沾着饼干渣,正把最小的女孩托上车。
陈阿姨跟在后面,手里攥着宠物医院的止血钳,见到段言时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她负责检查孩子们有没有被丧尸抓伤,这是段言特意交代的。
王哥把油桶往地上一墩,消防斧往肩头一扛,开始帮张叔往车上搬备用物资:压缩饼干、矿泉水、急救包,每件东西都被他擦得锃亮,是昨晚在五金店翻了半宿找出来的。
段言盯着油管里流动的深褐色液体,喉结随着油位上升一下下滚动。
油箱刻度从“E”跳到“1/4”用了47秒,到“1/2”时他听见妞妞的铃铛响得急了。
“有东西来了!”
这声童音像根细针扎进耳膜。
段言猛地抬头,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妞妞的预警从来没错过。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幼儿园围墙外的梧桐树下,三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正往这边挪,灰败的皮肤在雾里泛着青,其中一个的半边脸被啃得只剩白骨,露出白森森的牙床。
更远处的绿化带里,一道黑影闪了闪,是条后腿畸形的狼犬,眼睛泛着诡异的幽蓝——二阶变异犬,速度比普通丧尸快三倍。
“王哥!关铁门!”段言扯着嗓子吼,手忙脚乱地拔油管。
油滴溅在他手背,烫得他一哆嗦,前世被丧尸群围住时的灼热感突然涌上来。
王哥的消防斧己经抡起来,铁门“哐当”一声撞上,锁扣咔嗒落了位。
张叔瘸着腿冲上车,把最后两箱矿泉水塞进行李架,裤腿还沾着小吴烧焦的碎皮。
“孩子们捂耳朵!”苏嫣把最后一个孩子推进车厢,自己却站在车门口,后背抵着锈迹斑斑的车门。
段言看见她发间的蝴蝶卡子在抖,那是昨天糖糖用蜡笔画的“最漂亮的发卡”,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上下跳动。
变异犬的低嚎先传过来,像根生锈的钢丝擦过玻璃。
段言把油管往油桶里一扔,两步跨到车门前,手臂环住苏嫣的腰往车里带:“进去!”他的掌心触到她后颈的薄汗,想起前世她就是为了等他被丧尸咬住的,指甲几乎掐进她衣服里。
“段哥哥,糖糖怕。”糖糖的小熊饼干掉在地上,沾了灰的饼干渣粘在段言鞋尖。
他弯腰捡起饼干,塞进糖糖攥得发白的小手里,抬头时正看见变异犬撞在铁门上的身影——铁门被撞得晃了晃,锁扣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都系好安全带!”段言吼着关上最后一扇车窗,玻璃上还留着小宇的鼻涕印。
他摸到驾驶座的钥匙,金属齿痕硌得手心发疼——这是今早从保安室翻出来的,前世他找了半小时才找到。
王哥抄起消防斧坐在副驾,斧刃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陈阿姨把止血钳别在腰上,正给吓哭的小宇擦眼泪;张叔捂着膝盖靠在车窗边,盯着铁门外逐渐聚集的丧尸群,喉结动了动:“够吗?”
段言转动钥匙,引擎发出嘶哑的轰鸣。
他盯着油表——指针稳稳停在“3/4”,比前世多了整整一半。
后视镜里,苏嫣正把糖糖的饼干渣扫进垃圾袋,抬头时冲他笑,眼尾的泪痣跟着颤了颤。
铁门又被撞了一下,这次锁扣“咔”地响了一声。
段言踩下油门,校车摇晃着往前冲,轮胎碾过糖糖掉落的饼干渣,在地上印出一道浅褐色的痕迹。
窗外的梧桐树影快速后移,他看见变异犬的爪子扒在铁门顶端,幽蓝的眼睛在晨雾里忽明忽暗。
“抓好了。”他握紧方向盘,指节因用力泛白。
校车拐上小路时,后视镜里的幼儿园越来越小,像块被揉皱的糖纸。
远处传来丧尸的嘶吼,混着变异犬的低嚎,在晨雾里拉成细长的线。
下一个路口,该往左还是往右?
段言盯着挡风玻璃上的裂痕,想起前世在这儿选错了方向。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地图,纸角被汗浸得发皱,上面用红笔标着“加油站”三个大字——这次,他要让所有人都活着冲出去。
校车底盘刮过凸起的路牙,金属摩擦声像把钝刀割过耳膜。
段言右手虎口抵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这条路他前世走过七次,最窄处仅容校车勉强通过,可此刻后视镜里那道黑影越来越清晰,青灰色皮肤在晨雾里泛着冷光,正是被张叔裤腿沾着碎皮的二阶速度型丧尸小吴。
"段哥!
后面那玩意儿在加速!"王哥的消防斧重重磕在前挡风玻璃上,斧刃映出小吴扭曲的脸——他半边头皮翻卷着垂在肩头,露出下面暗红的肌肉,每一步跨出都带起一阵风,竟比校车还快半拍。
段言喉结滚动两下,左手死死攥住变速杆。
前世他在这条路上被小吴追了三公里,最后为护苏嫣被按在墙上撕咬,首到现在后颈还留着道淡粉色的疤。"系紧!"他咬着牙吼了一嗓子,右脚将油门踩进底,校车引擎发出濒死的哀鸣,车身剧烈震颤着冲上斜坡。
后车厢传来糖糖的抽噎声。
苏嫣跪在过道里,把糖糖的脑袋按进自己颈窝,发间蝴蝶卡子蹭着孩子汗湿的额头:"不怕不怕,老师数到十,小熊饼干就变出来啦。"她余光瞥见小宇的安全带扣没扣紧,反手抓住那截尼龙带硬拽进锁孔,指甲在金属扣上刮出白痕。
陈阿姨蹲在最后一排,用止血钳挑开妞妞的裤脚——今早翻墙时蹭破的油皮还渗着血,她从急救包扯下纱布按上去,纱布立刻洇出淡红:"乖囡,阿姨给你贴小兔子创可贴好不好?"
"咔——"小吴的指甲刮过校车后保险杠,刺耳声响让所有孩子同时缩了下脖子。
段言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余光扫过仪表盘:油量还剩半格,转速表顶到红区。
他突然往左猛打方向盘,校车擦着路边梧桐树冲下斜坡,车身右侧的后视镜"哐当"一声撞在树干上,碎玻璃雨般砸在后窗上。
"段言!"苏嫣的惊呼混着孩子们的尖叫刺进耳膜。
段言盯着后视镜里歪倒的梧桐,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喉咙——这是前世他没敢用的险招,斜坡下那条巷子宽仅三米,两侧是爬满青苔的老墙,若小吴跟进来,或许能......
"吱——"刹车声撕裂空气。
校车在巷口急停,车尾又重重砸下,陈阿姨扑过去按住小宇的脑袋,防止他撞上前排座椅。
段言反手拔下钥匙,金属齿痕在掌心压出红印,他转身对王哥吼:"拿汽油!"
王哥的油桶刚递过来,后窗就"砰"地炸开。
小吴的手臂穿进碎玻璃,青灰色指甲离糖糖的发梢只差五厘米。
苏嫣把糖糖往座位底下一推,自己扑上去抓住那只胳膊——腐肉的腥臭味涌进鼻腔,她咬着牙把小吴的手腕往窗沿撞,骨头与砖石碰撞的闷响让她胃里翻涌。
"浇!"段言抄起汽油桶冲向后门,褐色液体泼在小吴下半身,腐肉遇油发出"滋滋"的声响。
王哥的打火机"咔嗒"迸出火星,火舌瞬间裹住小吴的双腿。
丧尸发出非人的尖啸,挣扎着要往车里钻,可被烧着的下肢己经软烂,只能拖着焦黑的残肢在地上蹭。
段言猛地关上后门,转身时额头撞在门框上,火辣辣的疼。
他踉跄着冲回驾驶座,钥匙进去的瞬间手都在抖。
校车重新启动的轰鸣里,他听见苏嫣在安抚糖糖:"看,小吴变成会跳舞的火娃娃啦,我们要开快车去给它买灭火器哦。"
巷子尽头的天光突然暗了暗。
段言踩下油门的脚顿住——前方横亘着半辆报废的面包车,车头上焊着锈迹斑斑的钢筋,旁边堆着翻倒的垃圾桶、断裂的水泥管,把三米宽的巷子堵得只剩半米缝隙。
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水泥管上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欢迎光临"。
"段哥?"王哥的消防斧尖戳在挡风玻璃上,"这路障......"
段言的手指抠进方向盘皮套里。
前世他从未见过这条路障,可红漆的气味太熟悉了——是五金店最廉价的防锈漆,王哥昨晚翻找物资时还嘟囔过"这玩意儿沾手洗不掉"。
他盯着后视镜里逐渐逼近的火光,小吴烧焦的残肢还在抽动,而路障后隐约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拖动更重的障碍物。
"系好安全带。"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我们要冲过去。"
校车重新提速时,苏嫣摸到他后颈的冷汗。
她没说话,只是把沾着饼干渣的手轻轻按在他手背——那里还留着今早撬油箱盖时的划痕,此刻正随着方向盘的震动微微发颤。
路障越来越近,钢筋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段言盯着那半米缝隙,突然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苏嫣时,她也是这样按住他的手,在丧尸群扑上来前说:"这次换我保护你。"
而这次,他要让所有人,都活着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