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裹着冰碴漫过礁石时,那艘黑帆船正将月光绞成丝线。船头立着的人影披孔雀翎大氅,手中罗盘嵌的不是磁石,而是冻着金线虫的玄冰。当第一缕雾丝缠上江晦的玉璜,三丈外的海面突然炸开青铜棺椁。
"东海龙绡宫,特来取青蘅前辈寄存的'钥匙'。"来人嗓音似琴弦浸过海水,掀开大氅露出鲛绡面纱。面纱遇风显影,竟是江晦玉璜与青铜钥匙的嵌合图样。
陈延礼的鎏金匕首刚要出鞘,海雾中忽现二十西盏琉璃灯。每盏灯芯都蜷缩着冰魄丝虺,虺尾缠绕的铜牌刻着朝臣名讳。陆昭容的铁算筹劈开浪涛:"龙九先生用南海潮音盏装漠北冰虺,这手偷天换日的功夫,倒像是二十年前被剿灭的千机阁绝学。"
龙九的罗盘突然迸射冰针,将青铜棺椁钉成星图。棺盖缝隙渗出靛蓝液体,遇月光凝成《海错图》缺失的归墟篇。苏砚舟的义肢轧过潮湿甲板,精铁关节裂开处弹出青铜齿轮,正与罗盘指针严丝合缝。
"原来千机阁当年盗走的不是兵器图,"他转动齿轮,海面浮起三百具冰棺,"是用药王谷弟子炼制的机关人偶。"冰棺盖上的西域文字突然游动,拼成青蘅子的绝笔:"以人为枢,以虺为引。"
浓雾中忽起裂帛之音,十二名赤膊力士扛着珊瑚轿破浪而出。轿帘掀开刹那,裴照的连弩突然调转方向——轿中老妪手握的半枚虎符,正与他甲胄内的残符共鸣。老妪耳垂金环坠地,化作丝虺钻入青铜棺:"幽州军借剿匪之名,在东海掠走三百鲛人童男,就为喂养这些吃记忆的虫子。"
江晦的玉璜突然腾空,寒玉光芒刺透浓雾。龙九的罗盘应声炸裂,跌出的磁针竟是用活皿颅骨打磨而成。陈延礼的匕首掠过老妪鬓角,挑落的不是白发,而是浸过药水的鲛绡:"三年前东海献上的夜明珠,内藏的就是这些童男脑髓吧?"
海雾骤然染成血色,黑帆船桅杆上垂下三百条金线。每根线尾都系着冰魄珠,珠内封存着朝臣与漠北往来的记忆碎片。陆昭容的算筹突然燃起鬼火,将金线烧成谶语:"玄冰作舟,千帆噬主。"
龙九的鲛绡面纱突然裹住玉璜,玄冰与鲛绡相融处显出一艘幽灵船。甲板上立着的人影转身刹那,江晦看见自己的眉眼映在青铜面具上——那面具额间的金线刺青,正与药王谷镇魂幡上的符文互为倒影。
"归墟海眼不是矿脉,"老妪的珊瑚轿突然分解重组,变成青铜祭坛,"是青蘅子为复活药王谷设的往生阵。"她撕开胸前衣襟,心口处的窟窿里蜷缩着冰魄丝虺,"每只虺虫都吃过一个活皿,现在该轮到钥匙了。"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泻,海浪将黑帆船推向礁石群。龙九的孔雀翎大氅突然覆海而起,每根翎毛都刺出青铜链刃。江晦旋身避过致命一击,玉璜断口处的寒芒却在链刃上刻出新图——三百童男正将玄冰填入漠北连弩,弩机纹路与苏砚舟的义肢如出一辙。
"原来机关人偶要配玄冰箭..."裴照的嘶吼被雷鸣吞没,他劈开甲板拽出青铜箱。箱内整齐码放的颅骨天灵盖上,都刻着"青蘅"二字。陈延礼的匕首突然插入自己掌心,血染的鎏金刃面显影出漠北祭司往海眼投放活皿的画面。
龙九的链刃绞碎三具冰棺,棺中爆出的金线虫群首扑江晦面门。陆昭容掷出铁算筹,九枚算珠在空中炸成火网。火光中浮现的却不是虫尸,而是当年药王谷弟子被绑上祭坛的壁画——他们额间的金线正被青铜钥匙抽取。
"归墟海眼要开的不是矿脉!"苏砚舟的义肢突然刺入老妪心口,拽出的丝虺腹部刻着"辰时"二字,"是青蘅子用八百活皿设的锁龙局,防的根本不是漠北..."
海天相接处突然升起青铜巨门,门环正是放大百倍的玉璜形状。龙九的链刃突然软化,化作金线缠住江晦手腕。黑帆船甲板层层翻起,露出底下冻着三百童男的玄冰舱——每个孩童手中都握着刻有朝臣姓名的弩机。
"午时三刻,钥匙归位。"老妪的嘶吼混着海风,她撕开脸皮露出漠北祭司的刺青,"当年幽州军屠谷时,青蘅子早将真正的药王血脉..."暴雨突然倒卷,将她未尽之言冻成冰碴。
江晦的玉璜脱手而出,寒玉与青铜门环相撞的刹那,归墟海眼喷出滔天黑雾。雾中浮现的楼船甲板上,三百青铜人偶正将玄冰填入炮膛,炮口纹路与太医院地底棺椁如出一辙。
当第一发玄冰炮炸碎礁石时,裴照的连弩终于看清炮身上的铭文——那是用八百活皿鲜血写就的:
"熔九州为镣,铸西海作牢。"